“接著。”
泠泠聲嗓,似流泉擊石,蘇之瑾聞言抬眼,一荷囊從天而降,不偏不倚砸中掌柜的腦袋,“你看看夠不夠。”
陸時宴從樓梯走下,鴉青直綴便服,頭戴直檐大帽,眼中無情無愛,出塵遺世之相。
掌柜正欲發怒,掀開荷囊往里瞧,除了若干銀兩外,竟還有一張印有寶印的票子,他忙挪開腳,一臉諂笑走近,點頭哈腰,“夠的,自然夠的。”
可陸時宴是在太氣勢迫人,他只要往那一站,周遭魑魅魍魎皆皆閉言噤聲。
掌柜不由退了幾步,對著蘇、柳二人倒有了好臉色,“小小誤會,貴主們繼續罷,我請工匠來指導。”
又一面請陸時宴上樓,客套說著,“擾爺清凈了”
卻不想他腳步未動,而是看向蘇之瑾,“既是我付了錢,自然是我同你。”
掌柜怔忪一瞬,稍一轉腦子就知是何情形,這爺是對姑娘有情啊,忙附和,“自然、自然,快快給爺賜座。”
他擠開柳仲宜,“窮才,還不走”
小廝見狀,左右護法將他架到了門口,卻不想蘇之瑾把筆桿一摔,“你們欺人太甚,我不做了。”
既是已付清,她也沒甚好怕,福身對陸時宴行福禮,“謝小公爺相助,負累您壞心費鈔。我擬份借據,明日一早定差人送于府上,您應當比掌柜講道理罷”
雖綿音軟糯,可語氣卻不容置喙。
薄暮清微,千里斜陽。
陸時宴彎彎唇角,走至她面前,稍俯腰,貼耳,“阿瑾,假山那回還沒瞧出來么我從不講道理。”
旁人只看兩人親密狎昵,不知他的聲嗓淡漠,如切冰碎玉,令蘇之瑾眸色忽變,“你若要走,我不僅會讓柳仲宜吃毫喝墨,還要在一旁告訴他,你那日緊緊抱著我。”
這個瘋子
蘇之瑾推開他,可要離開的話已說不出口,她怕他真會做得出來。
陸時宴挽袖,對著狼毫翻毛,給了足夠的耐心,在等著阿瑾坐下。
他知道她的軟肋,只待她自降,未料是柳仲宜先敗下陣,正是柳家表妹見表哥多時未歸,出門來尋,見他站在筆舍門口,嬌喚,“表哥,你在買筆嚜姨母已在家做好飯,一同回罷。”
柳仲宜對表妹無感,卻頭回對她的聲音感到親切,他方才不知陸時宴對阿瑾說了何話,只越過那人的寬肩,看到阿瑾眼睫顫顫,眸中猶豫,可她沒拒絕。
他神色一墜,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他們在春日宴上定有生變,不然阿瑾不會對那日三緘其口。
柳仲宜的酸澀從肺腑溢出來,那枚方才被掌柜踩著的銅板折了暮輝,刺了下他的眼。
他走過去不卑不亢拾起,揣入袖中,這是他與她之間難以逾越的鴻溝,她是蕊宮仙子,他不該把她攥下來,受苦日子。
作揖先退,“小公爺,阿瑾,你們玩,我家人找來了,先走了。”
待柳仲宜走后,蘇之瑾失神坐下,魂也飄走了,她很是自責,對自己懊惱,若不是她自作主張非要做鴛鴦筆,仲宜就不會受辱,她知文人重風骨,也一直在小心翼翼護他的自尊,可今日是她赤裸裸讓他人踐踏了。
來勢洶洶的委屈從心里涌出,往眼縫外鉆,止不住,哭得陸時宴難得慌神,思量自己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