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譚今夜的雨格外的冷。密集的雨滴在車燈的照耀下像是氤氳的白霧。豪車的車輪總像是在倒轉。車頭立起的徽標閃過明亮的光。哥譚的所有傘童只會撐一把黑色的傘,遮住自己的面龐,走到車前,用戴著白手套的手輕輕拉開車門,默默后退兩步,等著昂貴的皮鞋在濕潤的地面上踩出水花。
先是一只腳,而后干瘦的手扶住車門的門框。微微用力的時候,手背顯露出來的血管總是讓人聯想到白色的浮浪間黑色的礁石,像鋒利的刀刃邊緣不易察覺的青銹。
這只手格外蒼白,比白色的袖口更泛出一種冰一般的冷意。手臂微微發力,從車里走出來的男人高挑瘦削,一頭黑發整齊地梳在腦后。灰色的眸子隱沒在微微泛光的鏡片背后。
車子的另一邊像著了火。一頭如火一般的紅發伴隨著美艷的女人站直身體,從地面上緩緩燃燒起來。紅色的絲綢裙子光滑柔順,風情搖曳,是這座冰冷沉郁的城市不該有的風景。
高跟鞋在地面上濺起小小的水花。絲綢長裙在雙腿交疊時晃出魚尾一樣的波浪。她像是順著雨水游到這里的女妖,白皙修長的手指攀上冷硬的西裝面料。深紅色的指甲像在記錄著曾在這雙手上跳動過的心臟。
“走吧,教授。”她說。
他們兩個一起走上莊園宴會廳的臺階,挽著手臂步調一致。看上去那么近,卻像是世界兩端的奇點,在每一個雨夜孤懸,又是如此遙遠。
兩名侍者從兩側推開玻璃門。走入宴會廳的一瞬間,一切都被照亮了:鏡框、胸針、寶石戒指、珍珠項鏈,瞬間變得熠熠生輝。門內像是另一個光明的世界。
只是此時走進來的兩個人,像是黑暗世界刺進來的一把刀。再多的璀璨珠寶也照不亮他們——那種濃郁的危險和鋒利的氣息如切開黃油一般切開人群。有著危險嗅覺的哥譚人不自覺地為他們讓路。
穿過會場,路過舞池,再繞過高高的香檳塔和華麗精致的甜品臺,一路來到窗前。娜塔莎終于松開了挽著席勒胳膊的手。她覺得自己再多碰他一秒,就要被毒死了。
當然,她是黑寡婦。通常只有她毒死別人的份兒。可是物理毒藥還是比不上精神毒液。面前的席勒最大的缺點就是長了嘴。
站在窗邊,娜塔莎終于又有機會仔細打量席勒。這個男人穿著相當合身的定制黑色三件套。肩線是英式西裝十分復古的高聳款式,腰線卻又像意式西裝那樣收得輕薄利落。領帶是配合她裙子顏色的深紅色,算是極為莊重的復古西裝中不多的亮點。盡管在半小時前,他針對這條西裝的顏色發表了十分鐘不太友好的評價,就像是在說服上帝把紅色從世上刪除。
不得不承認,娜塔莎覺得這個席勒是有趣的。實際上她根本不在乎哪個男人的西裝領帶有沒有配合她裙子的顏色,但是她還是非常固執地要求席勒用這條領帶,甚至耐心地聽完了他對紅色這個顏色的全部意見。
事實上,她對于自己能讓席勒使用深紅色的領帶感到非常不可思議。因為面前這個席勒是娜塔莎見過最不通人性的人。他十分固執己見,遵循著某種一成不變的行動規律,好像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能改變他。
但就是出于某種好奇和挑釁心理,娜塔莎堅持自己的意見。她相信最終打敗了他的是那一句“有禮貌的人應該在需要兩人同時出現的場合在衣著上對另一人顯示出尊重”。娜塔莎覺得關鍵可能在于“禮貌”,簡直像是在對不配合的小孩進行說教。
或者也可能不是。娜塔莎仔細回憶著發生在衣帽間里的事。也有可能是在他們爭執了十幾分鐘之后,她忍不住用俄語罵了一句,然后席勒終于放棄了繼續固執下去,認命般地打上了那條紅色領帶。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為什么這個宇宙的人沒有紅色過敏癥,反而個個都更愿意聽俄語?有些甚至只能聽得懂俄語?
娜塔莎從來沒覺得自己竟會擁有這樣的母語優勢,但是現在她覺得她應該好好利用這種優勢。她可不信發生在這個宇宙的那些兇殺案與面前的這個男人一點關系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