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冏之看了邵勛一眼,似在思考他話中有幾分真意。
屠戮五千鮮卑騎兵,固然惡了司馬越,但對邵勛并非毫無好處。
當其時也,邵勛與司馬越之間的關系其實已經很僵。說不定,司馬越心中已經生出了幾分殺心,欲除邵勛而后快。
殺了五千鮮卑人,讓司馬越與王浚的關系冷淡了下來,斷其一大臂助,同時也解掉了自己面臨的一大威脅。
羊冏之不信什么情懷大義,他喜歡從利益角度來分析一切。
在他看來,邵勛的手段激烈了些,也有些欠考慮,但不失為一記狠辣招數。
這次截漕糧賑濟災民,其實也是邵勛擴大自己實力的一種手段罷了。
說得那么仁義無雙,只讓羊冏之覺得他在演戲。
不過,你愛演,老夫陪伱演好了。
演戲亦是成大事者不可或缺的本領,邵勛在這方面頗具火候,倒不枉羊家貼上來幫他。
“倒是老夫想岔了,慚愧。”羊冏之拱了拱手,嘆道。
嘆完,又話鋒一轉,道:“事已至此,爭論對錯確實已無意義。老夫早上想了想,陳郡控漕運之要沖,當曹魏之故地,于朝廷而言,實為雄鎮。君侯既凝圭玉之姿,當負棟梁之任。若收編數十萬罹災流民,令其屯墾,假以時日,一則饋軍無闕,二則贍國有經。”
邵勛聽了微微頷首,又看向毛邦。
毛邦立刻說道:“亦可毗贊君侯大業。”
邵勛的鐵砂掌重重拍在毛邦肩膀上,道:“我只愿蕩寇銷災,宣暢皇風罷了。”
說完,他看向羊冏之,誠懇地說道:“今陳郡已得漕糧十余萬斛,省著點用,可支持一萬多戶百姓活到秋天豆收之時。但管理這么多百姓,還得羊公幫一幫忙。”
李重定出的標準,邵勛沒做改動,同意了。
平均一家人一天給糧七升,一個月就要二斛多。如果本月就下種雜糧,大概要九月收獲,留點余量的話,大概要養他們四個月,那就要消耗八九斛。
事實上,災民之中,大口、中口居多,小口偏少,糧食支出肯定不止這么點,只會更多。
開種雜糧之時,為了讓他們有力氣,要提前十天半個月多發口糧養一養。
再算上種子的支出,十八萬斛糧食確實只能支持一萬多戶百姓的生存。
“聽聞君侯教授學生不下千人,為何不遣他們去管著。”羊冏之問道。
“學成之人卻沒這么多。”邵勛說道:“且多在軍中,僅有之數十文吏亦分至各縣,即便調發一部分,還是不夠。”
羊冏之信了。
事實上幾年時間也就只能做到粗通文墨罷了,要說管民理政,還需要歷練。
在這會,陳侯確實只能求助于士族,讓他們提供人才,幫他打理民事。
巨大的人才缺口,短時間內他是填補不了的。且地盤越大,缺口越大。
“不知君侯欲安置多少流民?”羊冏之問道。
“五萬戶總要的,至不濟也得有四萬戶。”邵勛說道:“這會聚集過來的已不下一萬戶,后面會越來越多。”
饒是早有準備,羊冏之還是嚇了一跳。
好大的胃口!
好大的野心!
好大的氣魄!
“陳郡沒那么多無主之地吧?”他坐直了身子,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