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璋許久之后才說道:「聽了你的話,我有點眉目了。近聞百濟王于宮殿外立射臺,
揀選全國精銳之士操練,他們起勢了,野心便難以遏制———”」
「其實太子說得沒錯。」邵璋心情低落地說道:「有些邊鄙之地,守不住的。不是打不過,而是鞭長莫及。」
左髦卻不同意,道:「那是朝廷鞭長莫及,封建了卻不一定。前普時有銀坑、銅坑,
朝廷遣人開采冶煉,最后竟然虧本。普武責之,對日漢時便已開采,已然采盡,故大虧。
可轉給富戶豪民后,卻又大賺,銀銅源源不絕。大王,這便是朝廷的難處啊。花十分力,
在河南能用八分,到河北只有六分,去得昌黎,不過三四分,到樂浪、帶方,能有一分就不錯了。離洛汴越遠,朝廷威望越小,豪強越不聽話,官吏上下其手的機會就越多。這便是朝廷將燕王封建于遼東一個原因。」
「你那銀坑之事倒挺有意思。」邵璋嘆道:「我在東萊督辦船屯,此類情況卻不少見。偷奸耍滑者有之,營私舞弊者亦有之,都處置了不知多少人了。」
「此類人什么時候都有,多寡罷了。」左髦淡淡道:「而今還算少的,天下承平幾十年后你再看。要想遏制這種事,就得靠嚴加管治,且必須是就近管治,不然沒用的。天子就看得很清楚,有高句麗和百濟在,樂浪、帶方丟掉的可能太大了,便是現在不丟,數十年后也不好說。」
「你說了這么多,孤還是不想去。」邵璋說道。
左髦嘿了一聲,起身行了一禮,道:「大王居家靜守,臣出去轉轉。」
邵璋沒好氣地進屋了。
看到隨風灑落的漫天大雪時,元真有種恍惚之感,一年又要過去了啊。
再看到拜于面前的一眾官員時,他的恍感更強烈了。
他居然有這么多屬吏!
「殿下。」內史郭榮清了清嗓子,在廊下一一介紹新來之人。
基本都是涼城國轄下縣一級的佐吏,有的看著是梁人裝束,有的就是發壯漢了。
元真身后還站著十余名少年,全是涼城四縣「著姓」子弟,幾乎全是梁人打扮,氣質上也不太一樣。
介紹完后,那些梁人佐吏還沒什么,發壯漢又都拜倒于地,頭磕得響。
元真連忙扶他們起身,再引入書房之內。
宅子是舊的,主人卻是新的,
在今年五月的時候,元真得到了他的生日禮物:位于尊賢坊的涼城郡公府,與燕王府所在的集賢坊只隔看一條建國門內大街。
他其實不太喜歡這座新府邸,因為不方便看望父母。但他十三歲了,為了避免群臣非議(開大車),不太適合繼續住在宮禁之中了,只能搬出來。
今天這幫人由內史郭榮領銜,主要官員還有另外二人,即大農徐澄之、中尉司馬魏鴻徐澄之開過年后很可能升任內史,蓋因郭榮年紀大了,最近兩年已經三次上疏,乞請歸家。
老人嘛,分外受不得涼城的苦寒,覺得再干下去要沒命了。
天子終于同意了,但內史人選還沒定。但不管怎樣,今日是郭榮最后一次以涼城內史身份述職了。
「殿下,還是從農事先談起吧。」郭榮說道:「今歲涼城大旱,野草自焚———」
元真聽了便眼皮子一跳。這是什么封地啊?
他離開草原的時候還小,很多事情慢慢遺忘了。后來隨著父親北上過幾次,但印象不是很深刻。說白了,他就是個長在漢地的草原人,對北邊只有粗淺的印象,僅限于他有多大地盤、多少戶口、多少兵馬而已,至于封地上的人是什么樣的,他們又是怎么生活的,
卻不甚了了了。
「郭公,朝廷可有賑濟?」他連忙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