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亮奉詔入覲時,邵勛剛出洛陽,正在前往陸渾山的路上。
他換上了一身獵裝,馳騁在伊水之畔。
時已四月初一,春水大漲,伊水河面上出現了三三兩兩的船只,滿載去歲秋收的稻谷,輸往洛陽。
伊闕關外有新城、陸渾二縣,位于伊水西岸,曹魏以來就是北方少有的水稻產地,并且誕生了著名的「新城稻」品種,曹不為之賦詩。
新城稻是北方長期培育出來的優質水稻品種,史上一直到南朝梁時期,長沙當地培育出來的稻種才首次被認為超過了洛陽的新城稻,讓人頗為驚訝一一南方固然種稻多,但先進的農業生產、育種技術還是在北方,包括水稻種植。
在大梁朝,最好的水稻品種還是羊氏培育出來的「廣成稻」,以口感順滑為主要特點,唯一的遺憾就是生長周期相對較長,且產量相對粟麥沒有太多優勢。
當然,這年月的水稻整體有產量優勢,但真不大,而且生長周期都挺長的,粳稻甚至超過春種的粟麥生長期一一真正生長期短的是占城稻,北宋首次引入時只要一百天就可以收獲,后來培育出了八十天、六十天的品種,一度掀起了早稻種植熱潮,但單季產量并不具備優勢,且口感很差,營養成分也不足,北宋時種植面積并不大,甚至到元末時南方都沒普及。
當天中午,邵勛駐踏伊闕關,令煮稻米為食。
庾亮這廝穿著一身布衣,蹭到邵勛附近,小心翼翼地吃完一碗粥后,又準備親手煮茶,為天子漱口。
不過邵貞攔住了他,然后拿走茶團、茶鼎,到一旁生火烹煮。
「元規,一如往昔啊。」邵勛仔細看了看庾亮的面龐,笑道:「還胖了點。」
別人開這個玩笑庾亮就要翻臉了,但這會只是附和道:「陛下一統天下,四海安寧,
臣憂慮盡消,難免體肥。」
「在鄢陵這三年,可有所得?」邵勛問道。
「臣居喪數載,多思先親養育之恩,恪守喪禮,未嘗敢懈。」說到這里,庾亮看了眼邵勛,見他看著遠方的草木,似乎沒什么不耐之色,便放下了心,繼續說道:「雖處哀毀之中,然誦讀經典,稍得修身之益,于天人之際略有所悟。若蒙陛下召還,復喬職位,臣敢不盡忠竭力,毗贊大業!」
「唔,好,好啊。」邵勛收回目光,笑道:「元規的才能,朕是一貫知曉的。」
說到這里,他沉吟了下,道:「不過如今卻無甚合適的官缺。」
庾亮心下一個咯瞪。沒官缺?真不至于。便是稍稍調整一下官位,怎么著都擠出來一兩個適合他出任的職務。
「元規,你可知當下朝廷之要務?」邵勛問道。
庾亮沒有絲毫猶豫,不假思索道:「貞明改元赦文里所提諸事,尚闕收復西域。」
「不錯。」邵勛沒有吝嗇自己的贊美。
亮子的政治敏感度還是可以的。貞明這個年號已經用到第五年了,有心人查一下五年前的改元詔書,便可知道此年號期間朝廷的國策是哪些,又有哪些任務尚未完成。
「完成這些之后,朕若改元,該做哪些事情?」邵勛繼續問道。
這個就不是送分題了,需要你能跟得上思路。
庾亮想了想,給出了幾個答案:「貨殖、海運、道理、治產業。」
邵勛微微點頭。
這幾個沒錯,都是需要長期推進的事情,甚至需要不止一代人接力完成。
「還有么?」邵勛問道。
「還有便是塞上之事了。」庾亮說道:「以陰山為屏,遮護中夏腹地,以保萬民。」
「元規說得好啊。」邵勛意味深長地說道:「朕欲設關西轉運使一職,往武威積存糧草、器械、車馬,并整頓涼州諸營軍士。元規可暫理此職,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