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開國第十六年了,還有人想不開。」邵勛將奏疏扔在一旁的案幾上,說道。
初夏的清風拂過,吹得紙張呼啦啦作響,上面的字跡清晰可見。
「五月二十四日,梁郡下邑縣。臣遣兵曹緣部資率隨從二十余人覆核該郡豪強土氏田契。王氏聚宗黨佃客四百余眾,持鍬鋤弓矢相抗。邵資宣敕未畢,亂石飛矢驟發。小史何峻當胸中箭而歿,
縣吏王純右臂折裂,從者五人身被重創。王氏子王岱持戟大呼:‘先人血食之地,焉容寒倫篡奪!’臣聞報星夜馳援,收系兇黨五十七人,然元惡王岱已遁入芒碭山澤—」
「五月二十五日,安豐郡松滋縣。臣命法曹參軍邵琳查該縣田簿,見豪民李延所注田畝數與地形迥異。翰問之下,李延泣日:‘縣丞劉昶索錢三十萬,許減田三百畝。’法曹即鎖拿劉昶,于其宅中搜出銀三百兩、白璧三雙,皆以葛布裹藏于廁垣。更得私造木印七枚,擅改魚鱗冊二十一卷,
隱田五千余畝。此獠伏罪時猶稱:‘縣中上下皆納賄金,獨罪我耶?’——”」
「五月二十八日,弋陽郡西陽縣。漏下三鼓,十數蒙面客翻垣而入,浸油矢射度支曹檔房。賊曹參軍單遷格殺三人,然黃冊焚毀三車。驗尸時得知刺客乃西陽蠻人,蠻酋徐渾不滿部民編入郡府正冊,收買亡命,以為爪牙,致有此等逆事。臣召門令史謝安問對,其言西陽五水蠻自后漢建武年間于南郡東遷,勢力遍布江夏、弋陽、安豐、竟陵,漢末時至廬江為亂,晉季張昌又率此蠻于新野造反。臣請調集左神武衛強兵勁卒,剿殺徐渾,震鑷不從—”
「五月二十九日,臣遣從事中郎分赴魯郡鄉野,屢見天師道妖人鳴鐸聚民,揚言:‘量田之竿乃抽魂之杖,所記數字即催命符咒!’諸縣愚民信其妖言,聚眾毀丈竿十七具,毆傷書吏。臣雖擒首惡祭酒朱符,然田疇測量已滯女官應氏跪坐于案幾后,手忙腳亂地收拾奏疏,
石氏瞟了她一眼,道:「陛下一查就查到泰始初,很多人家業都保不住了,有此反應倒也尋常。」
今日天比較熱,太陽潑酒下的灼灼金光,直燙得人肌膚生疼。
她和應氏身上都穿著清涼的蕉葛布涼衫。
應氏跪坐在那里,身上的衫子極是寬綽,肩線松軟垂墜,兩袖闊大如云。
衫身亦如流水般直瀉而下,腰際僅松松系著一條素色絲帶,微風吹過,衣襟便微微漾開,露出里面堅實又柔膩的風情。
微風停止后,衣襟合攏,卻更加誘人了,蓋因此物極是輕薄透光,半遮半掩之間,衣衫薄似青煙,如同一團云霧,包裹住了裊婷婷的身段。
收拾完奏疏后,應氏便斂容靜坐。
她的臉蛋隱有尚未褪去的潮紅,如墨的青絲只用一根玉簪松松縮起,余發垂落頸后,玉簪斜斜,將墜未墜,一副潦草匆忙的模樣。
「與之前的那份收一起。」邵勛指了指另外一處,道。
「是。」應氏應了一聲,嗓音沙啞得讓她感到驚訝,更有些羞愧。
她先理了理衣裙下擺,然后捧著奏疏起身。
石氏目光一瞟,案幾后地毯上波斯神鳥那火紅色的長喙頂端似乎滴落了什么。
騷蹄子,方才一定美死了。
陛下也真是的,一定要坐在她身后,那兩瓣肉就那么好看。
「陛下。」石氏輕輕坐到部勛懷里。
「起來,天那么熱。」邵勛捏了石氏一把,說道。
石氏有些受傷地站起身,又了一眼回來的應氏,暗道她只是個女官,我卻是美人,心里一下子平衡了許多。
南風復起,一陣一陣的。
風過處,涼衫輕輕鼓蕩,衣訣飄飄。
風停了,清涼之氣便從衣衫的每一道經緯中溢出,仿佛浸透了蕉葉的綠意,濾盡了塵世的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