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這條大河曾經斷流,河谷赤地千里,百姓待哺。到了隆化五年的今天,春水大漲之下,木排、小船往來如織,給兩岸數百里的百姓生活帶來了巨大的便利通過這條河,他們直接溝通上了洛陽。
商業的繁榮,是鄉村經濟提升的標志,原來大家的日子都好起來了啊。
更遠處似乎還有瑯瑯書聲。
作為邵勛起家的地方,每一座塢堡都有官員管理一一比如管理金門塢的就是云中尉,
相當于縣尉一一梁縣武學定期派學生過來教授孩童讀書識字,算是一項福利。
塢堡民們一開始有些不情愿。
哪怕只是一個小孩,也能放羊、割草、撿樹枝、澆菜園、采桑葉等等,可以幫家里不少忙,做很多瑣事,一旦去讀書,家里活就沒人干了。
不過塢堡到底是軍事化的管理體制,強制執行之后,人們倒也慢慢習慣了。
在第一個人進武學并當上官之后,最后的阻礙也消失了。
就這樣,邵勛感受著市井百態的聲音,心情反而愈發平靜,困意漸漸上涌。
曾經有那么些年,他就想著在一個溫暖的午后,一個人靜靜躺在田邊、林下,感受著一切與他記憶關聯的熟悉事物,優哉游哉一天就過去了。
他曾經以為這樣很簡單,很容易,畢竟他已是皇帝,但讓他始料未及的是,看似簡單的心愿卻充滿著各種現實阻礙,直到今天才達成。
夠了,滿足了。
「陛下,陛下—————」耳畔傳來了幾聲輕呼。
邵勛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看著蓋在身上的毛毯。
「陛下,太陽要落山了。」邵貞提醒道。
邵勛聽完,笑了笑,道:「竟然睡了一個半時辰,唉,從未有過之事。」
「陛下累了。」邵貞說道。
「哦?」邵勛看向他,說道:「我一不上陣廝殺,二不躬耕壟畝,何言累也?」
「陛下心中裝著事。」邵貞正色道:「雖無筋骨之勞,然心神耗費極多。」
「什么事都瞞不過你。」邵勛輕笑一聲,站起了身,看著漸漸為暮色籠罩的山林,
道:「還有何事?方才半夢半醒間,聽到馬蹄陣陣,隱有呼喝交談之聲。」
邵貞讓人取來一份奏疏,稟道:「韓王自河北回來了,漳水、白溝河盡數疏浚完畢。」
「春郎啊,他確實辛苦了,這些年領了一個又一個使職,不是查這個就是督辦那個。」邵勛朝金門塢堡墻內行去,說道:「我待會寫封信,你遣人發走。春郎也該好好休息下了。」
「是。」邵貞應道。
邵勛遂不再多話。
老五是個要強的性子,這些年經過自己開解,他已慢慢放平了心態,減少內耗,與自已和解,不再像以前那么拼了一一大夏天的,直接掛個蚊帳睡在武庫門口,簡直不是一個皇子能做出來的事情。
現在的他已經三十一歲了,做出了不少成績,再也沒人在暗地里嘲笑、譏諷。甚至于,畏懼他的人非常多,因為老五出了名地不好說話,不講情面,讓人咬牙切齒的同時,
又下意識不想招惹他。
他算是為自己闖出了一片天,三弟邵很喜歡他,說將來可讓春郎接任黃沙御史一職,繼續為邵梁王朝謀福祉。
收回思緒后,邵勛來到了熟悉的那個小院,進了房間,推開最后面的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