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庾亮臉上那副不似作偽的模樣,他用誠摯的語氣說道:「元規何如此耶?」
說完,拉住他的手,說道:「當年是真難啊。辟雍共患難之情,猶在眼前。出鎮梁縣后,元規你又幫我穩固后方,襄城、穎川、汝南等郡順服,難道沒有你的功勞?」
說到這里,他又搖了搖頭,道:「普廷授我平東將軍之職,我可沒那般自信,印鑒、
官服一到,舉州如臂使指。但凡有點見識,都不會如此作想。錢糧、器械、丁壯、田地皆在河南豪族手里,即便有匈奴威脅,然若不能被他們視為‘自己人’,我又如何養軍?如何發役?如何征戰?彼時若無庾氏相助,可沒那么容易。而今事過境遷,我確實不再需要只仰仗各地豪族,但事情不是這么做的。四十年來我多以誠待人,元規你素知之,這個江山,還需要你多盡些力。」
庾亮心下感動,道:「陛下,臣———
說完,竟然有些硬咽了。
中常侍侯三剛帶著人送來顧諸苑獻上的茶葉,見狀臉有些抽抽。
昨日天子還在凝眉苦思,要怎么安排庾亮呢,今日怎么這副模樣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很清楚庾亮大概又要被坑了一一當然,只是猜測,但他的猜測一向很準。
那邊天子的聲音還在繼續:「元規,而今你在天下士人中的名望最高,有些事你就多擔待著點,讓他們勿要多想,勿要生異心。江南風光好,江南好風光,在江南的日子也愈發安穩了,應該都知道朕沒有騙他們了。既如此,心中的怨氣也該消散了。朕說話算數,
江南不度田,那就不度田。今后好生做事,好生做人,好生做官。試經也好,從軍也罷,
又或者察舉、門蔭、召舉,該為這個天下出一份力的,就不要退縮。這些事,你該與他們分說分說。」
庾亮擦了擦眼淚,道:「陛下放心,臣肝腦涂地,萬一一」
「哎!」邵勛扯了一把庾亮,作色道:「胡說什么話?天下大安,朕還要與你共享富貴呢。」
庾亮心下涌起一陣暖流。
天子終究是看重他的。
天下士人領袖?使不得,使不得。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而今學問比他高的,地位比他低,能力比他強的,名望比他低,總之他確實可勉強稱一聲士林領袖,雖然不如當年的王夷甫。
最早一批士人已經南渡十余年了,早早站穩腳跟,甚至擴大了家業,積累了財富。就連天氣,在住了十幾年后也沒那么難以忍受了。
他們的下一代出生在江南,比他們更適應,甚至把江南視為故鄉。天子說他們怨氣該消散了,或許樂觀了些,但至少消散了相當一部分,今后就別扭捏了,該為國效力就為國效力。
好!是他該承擔起大任的時候了,便讓妹夫好生休養,繁雜的事情他來做即可。
冬月初六,詔以庾亮為太尉、司豫并充等十州采訪使,察訪天下「民」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