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強烈的、令人作嘔的宿命感攫住了他。仿佛那條黑暗的小巷,就是那張照片上被剪去的空白,而那個呼救的女人,正墜向那無邊的虛無。
“嘖……”
一聲低啞的、幾乎被夜風吹散的咂舌聲,從他緊咬的牙關中艱難地泄出。這并非抱怨,也不是猶豫。
更像是一種塵埃落定般的確認,一種對自己骨子里這份無可救藥的“劣根性”的最終審判,一種帶著濃濃自嘲和徹底放棄掙扎的……認命。
他猛地松開了緊緊捏住的剎車閘——不是為了擰動油門逃離——而是用盡全身力氣,粗暴地將車子往旁邊冰冷潮濕的人行道上一推!
“哐當——哐啷啷!”
老舊的藍色電瓶車發出一連串痛苦的呻吟和金屬摩擦聲,沉重地側翻在地,車燈罩瞬間碎裂,后視鏡以一個扭曲的角度歪斜著。
他甚至沒有低頭看一眼,仿佛那只是一件與他再無瓜葛的垃圾。
冰冷的、混雜著鐵銹、潮濕霉味和某種若有若無、令人不安的腐爛甜腥氣息的空氣,猛地灌入他因緊張而痙攣的肺葉,帶來一陣刺痛。
比企谷八幡站直了身體。
他像一頭被逼到懸崖邊緣、瘦骨嶙峋卻不肯屈服的孤狼,褪去了所有猶豫和偽裝,臉上只剩下一種近乎凝固的平靜,或者說,是一種對恐懼徹底麻木的漠然。他邁開了腳步。
不是奔向身后街道上相對安全的光源。
而是一步一步地、沉重地、帶著一種近乎殉道者般的決絕,走向那條剛剛吞噬了一個生命絕望呼號的、黑暗的小巷入口。
他的脊背在那一瞬間挺得筆直,仿佛要撐起某種無形的重負。
然而,在昏暗的光線下仔細看去,那挺直的脊梁卻在以一種極細微、卻無法控制的頻率,微微顫抖著。
每一步踏在濕滑冰冷的地面上,都像踩在自己狂擂不止的心臟上。每一步落下,都清晰地聽到自己那套奉行多年的“節能”信條,在腳下碎裂的聲響。
他緊握著拳頭,指甲深深地、幾乎要嵌進掌心的皮肉里。
那點微不足道的、自殘般的痛感,成了他此刻對抗席卷全身、幾乎要將他再次凍僵、拖入逃避深淵的巨大恐懼的唯一武器。
“我真是……無可救藥的笨蛋。”
他在心底,用一種混合著自嘲、疲憊和最終解脫的語氣,對自己做出了最后的宣判。
然后,他的身影,連同那最后一絲被身后殘破路燈拖拽出的、細長而扭曲的影子,徹底沒入了巷口那片濃稠如墨的黑暗之中。
如同被那蟄伏在黑暗深處的巨獸,無聲地、徹底地吞噬。
比企谷八幡的身影被小巷的黑暗徹底吞沒的瞬間,仿佛連身后那點微弱如殘燭的紅光也被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
濃稠的、帶著霉爛和冰冷濕氣的黑暗如同實質的潮水,瞬間包裹了他。
每一步踏在濕滑、可能布滿垃圾和不明粘液的地面上,都發出輕微卻異常刺耳的“啪嗒”聲,在絕對的寂靜中被無限放大,敲打著他緊繃到極致的神經。
他幾乎是屏住了呼吸,將感官的敏銳度強行提升到極限。
耳朵努力捕捉著任何一絲細微的聲響——風聲在狹窄的巷道里變成嗚咽般的低吼,遠處偶爾傳來模糊的車輛駛過聲,但巷子深處,除了他自己的心跳和腳步聲,依舊是一片死寂。那聲救命,連同發出它的人,仿佛真的被這黑暗徹底溶解了。
視覺幾乎失效。
巷子太窄,兩側高聳的、斑駁剝落的墻壁擠壓著空間,頭頂是更深的黑暗,連一絲星光都無法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