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首先是一種徹骨的寒冷。
仿佛全身的血液正被某種無形力量貪婪地抽走,只留下冰冷粘稠的污濁在四肢百骸里緩慢爬行。
比企谷八幡的意識被這刺骨的寒意凍得漂浮起來,沉浮于無邊無際的黑暗之海。
痛覺反而變得遙遠、遲鈍,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
只有后背緊貼著的冰冷柏油路面,透過破碎制服襯衫傳來的粗糙質感,頑固地提醒著他尚未完全脫離這具殘破的軀殼。
視野里一片混沌,破碎的霓虹燈招牌在遠處扭曲成怪異流淌的光斑,像是被打翻的廉價顏料。
耳鳴聲尖銳地持續著,如同無數根細針在顱內攪動,將現實世界的所有聲響——怪物貪婪的啃噬聲、遠處隱約的慘叫、甚至夜風的嗚咽——統統隔絕在外。
在這片瀕臨破碎的寂靜里,唯有自己那越來越微弱的心跳,沉重而緩慢地敲打著耳鼓,每一次搏動都像在向深淵滑落一級臺階。
就在這意識行將徹底熄滅的混沌邊緣,一點異樣的銳光刺破了黑暗。
那光點起初極其微小,如同遙遠宇宙中一顆冰冷孤獨的星辰。
它固執地閃爍著,無視視覺的模糊與意識的渙散,強行闖入比企谷八幡即將沉寂的視野。
光點迅速擴張、延展,勾勒出極其規整、銳利的邊緣——那是一個懸浮在半空中的黑色彈窗。
它違背了所有瀕死幻覺應有的朦朧與扭曲,呈現出一種近乎冷酷的清晰。
材質似玻璃又似金屬,邊緣流淌著極其細微、如同電子回路般的幽藍色光絲。
它冰冷、無機,充滿了一種與這血腥夜晚格格不入的、屬于未來或者異界的科幻感。
比企谷渙散的瞳孔艱難地聚焦其上,神經末梢傳遞著最后一絲疑惑。
是走馬燈嗎?
他遲鈍地想。
可這走馬燈……未免太過冰冷,太過……工整了。
彈窗內部,慘白的文字如同冰錐般一行行刺入他的視野:
【行為準則判定:對需要幫助之人伸出援手,沒有見死不救。】
冰冷的文字,卻瞬間點燃了記憶深處灼熱的畫面碎片。
不是走馬燈那種輕柔的回顧,而是被強行撕開的、帶著血腥味的瞬間,時間在那一刻被無限拉長、扭曲,仿佛被塞進了一個令人窒息的慢鏡頭里。
他記得自己當時在想什么?
哦,什么也沒想。
沒有權衡利弊的余地,沒有計算得失的時間。
只有一種近乎本能的、被身體先于大腦執行的沖動——像一堵單薄而愚蠢的墻,猛地插入了那毀滅性的軌跡與脆弱的生命之間。
他甚至能“聽”到怪物喉嚨里發出的、那種混合著嗜血興奮與不滿的渾濁咕嚕聲,近在咫尺,噴出的腥臭氣息灼熱地噴在他的后頸上。
“笨蛋……”
一個微弱的念頭,如同風中殘燭般在他混亂的腦海中搖曳了一下,隨即被更強烈的痛楚和冰冷的文字徹底淹沒。
【身份特質判定:明明自身處于絕對弱勢地位,仍基于意志驅動,完成對受威脅目標的保護行為。】
“弱勢地位”?
這冰冷的描述像一把生銹的鈍刀,緩慢地切割著他殘存的自尊。
它精準地戳中了他內心最深處那個從未愈合的瘡疤——他比企谷八幡,不正是“弱勢”這個詞最完美的注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