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城店是定興縣的舊址所在,此前被一群潰兵盤踞著。去年起,還有不少百姓陸續依附他們,形成了一個勉強維生的小村社。那伙潰兵對楊安兒所部敬而遠之,但也沒什么敵意,有一次楊友經過故城店,還吃了他們一頓酒肉。
打仗么,就是這么殘酷。
自古以來要挾裹壯丁,難道還能好聲好氣地勸說多半都得先下狠手,斷絕他們的生路和牽掛。汲君立乃是沙場老手,干這些尤其熟練。
只不曉得,故城店里十個壯丁,最后能剩下幾個活口。
過去幾天里,這樣的情形他撞見了好幾回。自從被朝廷收編為鐵瓦敢戰軍以后,將士憋悶了很久。此番楊安兒有令,諸部四出攻殺,盡情施展爪牙,行事難免激烈一點。
沒過多久,將士們嘩嘩踩過水面的腳步聲里,又混入了女人和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喊之聲。
看來是條件沒談攏,軟的不成,就得來硬的。汲君立施展辣手,大肆殺人了。
楊友吃了一驚,連忙拔刀。
國咬兒的反應卻更快些,瞬間一刀直刺,將那人影當胸刺穿。
石頭骨碌碌地落在楊友腳下,楊友看看搠在國咬兒長刀下的人影,發現那是個小孩兒。身上穿的戎服很破舊,卻漿洗得很干凈,頭上的發髻也是軍隊中常見的短發椎髻。
楊友搖了搖頭,加快腳步趕到隊伍前頭,尋國咬兒和向導說話。
國咬兒也在眺望著故城店方向,臉色陰沉。
楊友心里一跳,連忙小跑到他跟前。待要說話,亂草叢里猛然跳出一個瘦小人影,手里握著一塊石頭,向楊友猛砸過來。
“怎么哪里不對”楊友茫然。
“潰兵們似乎有些準備,他們的抵抗很激烈。”國咬兒示意楊友側耳去聽“汲君立的部下死了好些人,卻沒能裹住他們。不少人往西面逃了”
楊友想了想自家一路上的見聞,嘆氣道“昨日見到三回廝殺,今天又見到三回那些滑不溜手的兵油子發起狠來,比尋常百姓難對付些”
小孩兒竭力掙扎,口鼻和胸前的傷處都在往外涌血,染紅了一大片地面。
國咬兒面無表情地踩著小孩兒的肚子,用力把長刀拔出來。小孩兒瞪著國咬兒,掙扎變成了抽搐,慢慢地不動了,他的眼神開始散亂,卻依舊瞪得極大,眼眶中血絲暴綻。
國咬兒用袖子擦拭著刀身血跡,沉聲道“九郎,有點不對勁。”
百姓們是逆來順受的牛羊,已經習慣了屈辱和忍耐。他們哪怕走在通向死亡的道路上,仍然是麻木的。所以才需要暴烈的殺戮來激怒他們,用生和死的選擇迫出他們內心深處的血氣,使牛羊化為虎狼。
而分布在河北的無數潰兵們,都是從尸山血海里奔逃出來的,是曾與蒙古人廝殺掙命的,他們本身就是虎狼
在此前數年慘烈的戰爭中,這些將士們無數次地身陷絕境,他們逃亡到了河北,就只想活著而已。外人看來,這些人雖有勇力,卻一個個都昏昏噩噩,宛如行尸走肉。
國咬兒點了點頭“難對付多了怕要出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