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顯純握著護腕,在廳堂中來回走了幾步,繼續道“可是,前年野狐嶺大敗,去年密谷口大敗,終于讓人朝廷的力量虛弱到了什么地步。所以,老實了很久的楊安兒會再次造反;而郭寧這樣的潰兵首領,竟敢直接控制城池,乃至與朝廷大帥廝殺”
他站在俞景純面前,比劃著手勢道“上頭的女真貴人是怎么想的,又會怎么做,上百年下來,已經成了套路,我們應付起來不難,也做得熟練。可下面的草民一旦嘗到了甜頭,敢于用刀劍來攫取利益,那就麻煩了”
說到這里,他先往廳堂門口看看,再折返回來“那郭寧,原先不過是昌州的永屯軍正軍罷了能有什么見識此人如此勇猛,就難免不懂規矩,行事狂妄無度很容易就旋起旋滅景純,我實在不愿將宗族的利益與他們捆綁到一起”
“咳咳兄長,那郭寧倒也不是不懂規矩”
“笑話”俞顯純有些激動“你剛才也是聽到的,那郭寧要我們按照緣邊永屯駐軍的軍餉數字,再加三成,按月給付”
他舉起手,止住俞景純的言語,語速很快地道“這幾年山后諸州駐軍將士的軍餉是多少,你知道么只普通一名正軍,每月就要五百文錢,八斗米那郭寧的部下如今將近兩千五百人,算上軍官的份,再加三成,每月就得兩千五百貫的錢,四千石的米糧”
他忍不住拍打案幾,咆哮道“開什么玩笑這幾年水旱災害不斷,我們這些人報效朝廷、安撫黎民,費了多大得力氣,花了多少錢糧如今再怎么家境殷實,也湊不出這么巨大的數字”
適才郭寧在時,俞顯純被他的威勢所懾,唯恐一個不好就丟了性命,只得連聲答應。這會兒想到如此巨大的開銷,那與持刀挖他的血肉何異簡直讓人痛徹心扉
“兄長兄長”俞景純上來幾步,扯住俞顯純的胳臂,低聲道“你聽我說完”
俞顯純瞠目怒道“還有什么可說”
“兄長,那郭寧來時,向我提了個建議。他說,之所以要我來擔任這個匯總負責之人,是因為信得過我新橋營俞氏的手段,也有意與我俞氏修好。郭寧說,只要我們出面,將錢糧按月給齊;事成之后,俞氏付出的錢糧如數奉還。其余各家給付的錢糧,也我家和郭寧三七分成”
“嘶”俞顯純倒抽一口冷氣“什么,你再說一遍”
俞景純往廳堂的后門看看,確定仆役們都站在稍遠處,才沉聲重復“他說,事成之后,俞氏付出的錢糧如數奉還;其余錢糧,也由兩家三七分成”
見自家兄長臉色陰晴不定,俞景純又道“兄長,這世道一日不如一日,天曉得什么時候鬧出大亂子我們手頭多那么一把糠米,就能多召一個壯丁,把我家的莊子修建得再堅固一分”
他探手虛握,加重語氣“那就等于多一條命”
俞顯純垂下眼瞼,盤算了片刻,搖了搖頭“你說的對,但還有不周到處。”
“兄長,那郭寧對我們已經很耐心了,還得多謝汪世顯屢次斡旋若我們再猶豫下去”
“不猶豫,不猶豫,你聽我說完。”俞顯純正色道“如今這世道,眼看大亂將至,能有數千精兵維持地方平靖,是件好事。既是好事,我們地方各家也得拿出誠意來。故而計算軍餉,絕不能按照當年北疆那種自上而下克扣過十七八道的數字,而按照朝廷法度明確的數字。那是多少”
俞景純是當家之人,對往來簿冊上的數字記得清楚,當即道“若按朝廷的制度,每名正軍每月當有錢二貫、米九斗五升、絹四匹,另外,每月給補買馬錢四百文。”
俞顯純重重點頭“好就按這個數”
俞景純被自家兄長的黑心腸驚住了,過了半天才顫聲道“兄長,這要的也太多了”
“你慌什么先報出這個數來,再慢慢商議,一點點往下談”俞顯純按捺不住喜悅的心情,在廳堂里又往來走了兩遍“叫仆婢們進來收拾,重新擺酒再把各家的首領、族長都請回來,細細商議”
“咳咳若有人堅持不愿”
“那,你就去問問郭寧。我想,楊安兒雖敗,一定還有余部流竄諸州。那些,都是窮兇極惡的賊,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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