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郎君,久仰,久仰”過了會兒,徒單航嘆了一聲,用力撐著床板起身坐正。
或許是因為后股疼痛,引起了冷汗涔涔,又或許是被醫官澆在發髻上的水還沒流干,徒單航用力抹了抹臉。臉色愈發慘白,眼神卻越來越清醒了。
他深深吸了口氣,忽而又問“我的伴當們呢”
郭寧正要回答,王昌稍向前一步“不瞞刺史大人,你們來時,未曾通報身份,還擅行越境,潛近我方的崗哨。我方按照軍律應對,所以您的三位伴當,都被殺了,咳咳,還請刺史千萬不要介懷。”
郭寧記得自家出發前,駱和尚明明講得明白。那崔賢奴還好好地活著,也正是他向己方士卒托出了徒單航的身份。這會兒王昌卻說,徒單航的伴當皆死這老書生,倒似有些心機
他略瞥了王昌一眼,并不糾正。
這話落在徒單航耳中,卻格外諷刺。他重重地怒哼了一聲,下意識地要拍桌發怒,隨即想到當前的局面,又強行把怒氣壓了回去。連帶著,自家剛剛提起的精神頭,也懈了不少。
朝局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國勢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堂堂的朝廷大員,事實上就在求助于卑微潰兵了,還拿什么架子呢
“罷了,罷了”徒單航長嘆一聲“郭郎君,可否屏退左右我親身來此,是有一緊要之事,要與你商議。”
郭寧回身,看了看駱和尚、汪世顯和老書生王昌,心想“磨磨蹭蹭半天,重頭戲終于來了。”
他轉回來,對著徒單航鄭重道“此時在場之人,都是我的心腹。我也深知,刺史大人親自來此,一定要說大事無須顧慮,有話但請直言。”
此時天色愈來愈暗了,最后一抹微光透過窗欞,越過郭寧和徒單航對視著的面龐,在棚屋里或坐或立的眾人身后,拉出長短的影子。
徒單航左手握拳,壓著床板,用指甲掐住虎口提神。
“好好”
他沉聲道“郭郎君,可知道李廣么”
“漢之飛將也。”
“然也。那李廣年輕時,曾雖漢文帝為武騎常侍,出行時,能沖陷折關,并格猛獸。文帝于是說,可惜啊,你生不逢時,如令子當高皇帝時,萬戶侯豈足道哉可見就算李廣這樣名傳千古的猛士,若不能抓住時勢,也難奮起。”
郭寧微笑不語。
王昌在一旁插口“刺史大人說起李廣,有何緣故”
“我自從到了安州以來,多曾聽聞郭郎君的勇猛。想來,當年你在邊疆籍籍無名,只充一個正軍,那責不在你,而在時勢不到。正如李廣難封,其責不在李廣本人。然而,如今到了朝廷用兵之際,你本可以輕易建立流芳百世的功業,本該成為人人敬仰的萬戶侯,盡享富貴榮華,結果卻滿足于湖澤草莽間一呼百應的威風,滿足于享受從四鄉糾合來的些少物資,豈不可惜可嘆如郭郎君這樣的勇士,屈身于草莽,難道是你自己愿意的嗎”
郭寧依舊不語。
還是王昌反問“我家郎君愿意如何不愿意又如何”
徒單航俯身向前“六郎若愿意在這湖澤淵藪中久居,那,還請派向導引路,我立刻就回渥城縣。日后咱們一如舊日,各過各的日子,我做我的安州刺史,六郎自去逍遙。以后如何,不必多想,有眼前快活便罷。”
一開始是說郭郎君的,這才沒幾句話,開始稱呼六郎,親近起來了。這話語中,好像又有些威脅的意思駱和尚翻了翻銅鈴大眼,哈哈一笑“那也無妨啊”
徒單航只作充耳不聞。他死死地盯著郭寧,以至于郭寧幾乎能看清了他兩眼中密集的血絲“若六郎你不愿意久在草莽之中,想要在如今的時局中有所作為,那么,我便坦誠對你。”
“坦誠對我,又如何”
“我這次來,就是為了告訴六郎一個消息。這個消息,不僅關乎你我的前途,也關乎你們這饋軍河營地上下人等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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