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就是蒙古軍嗎”完顏從嘉喃喃道。
“正是。”移剌楚材也是第一次見到蒙古大軍行軍作戰的威勢。
他的臉色同樣難看,卻還沒忘了自家的責任,于是解釋道“此前我們得知,蒙古軍已經突破了燕山,南下河北,來勢迅猛異常。若升王殿下與蒲察元帥的兵馬一同,必定會與蒙古軍遭遇所以,我們才冒昧請殿下來我軍中,且往塘泊深處暫避。”
這話當然是胡扯,但移剌楚材為了將來的中都局勢,總得替郭寧的暴烈行為稍稍掩飾,涂抹些脂粉。
他說了兩句,卻見完顏從嘉喪魂落魄,完全沒在聽,只得向左右看守的士卒使了眼色,讓將士們把完顏從嘉攙扶下來,急往高坡后去。
完顏從嘉確實失態了。
他是有志于拔亂反正,重整大金天下之人,早前在相州聽聞朝廷與蒙古作戰多敗,便多方詢問有過北疆作戰經驗的將士,聽取他們對蒙古軍的看法。
有人都告訴完顏從嘉,說蒙古人作戰悍勇、堅韌異常,但他們缺乏精良的武器甲胄。也有人說,蒙古人受部落規模的限制,戰場的兵力調動缺乏章法。
所以,在野外與蒙古作戰時,要靠強弓勁弩、厚甲堅陣。只要己方不亂,頂住蒙古軍的攻勢,就能盡量維持個不敗的局面。
完顏從嘉深以為然。
所以他想過,自己即位以后,要整頓精銳,厚饋勇士,不惜代價地完善軍隊的裝備,恢復軍隊的戰斗力,然后憑借兵力上的優勢和燕山沿線的雄關巨隘,與蒙古人打呆仗硬仗,打消耗戰。
但此時一見蒙古軍的威勢,他就知道,想錯了
蒙古人不是自己想象中的草原部落,他們是真正的強權此刻蒙古之勃興,正如大金初起時那般。他們的軍隊每時每刻都在變得更完善、更可怕、更強大。眼前的這支大軍,已經根本不可戰勝至少,完顏從嘉想象不出該怎么去戰勝
蒲察阿里完了他那五千精騎,在這樣的敵人面前,就如紙糊的一般,什么都不是
而大金國的境內,還有什么樣的力量能與之對抗呢
沒有至少,完顏從嘉想不到。
蒙古大軍行動的威勢,超過了他想象力的極限,他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靠著士卒們的攙扶,才勉強自己不致摔倒。
郭寧等人,看著這名臉色慘白的貴人踉蹌著往高坡后頭去。
他與部下諸將彼此對視,都有幾分輕蔑,但也能理解。
過去數年,郭寧等人在界壕長城沿線與蒙古軍廝殺了無數次,初時還有過幾次勝利。可到了后來,隨著蒙古軍越戰越強,規模不斷擴大、裝備愈發精良;郭寧等人參予的一次次戰斗,就成了積小敗為大敗,最終一敗涂地的過程。
所以,比起那些坐在后方閱覽戰報的貴人,郭寧等人更加了解蒙古軍的可怕。他們也是大金國里,最熟悉蒙古戰法之人。
蒙古軍擅長的,是倚靠騎兵之利,長途奔襲,不斷尋找敵人的側翼和薄弱處,加以猛烈進攻。而任何一支金軍,一旦在野外落入蒙古軍的視線,便如獵物被納入了狼群的追擊范圍。
郭寧不覺得己方俱備與蒙古大軍戰場硬撼的能力。
饋軍河營地的兩千余將士就算把命都賠上,也不可能是蒙古大軍的對手。所以,他一旦聽聞蒙古軍進入河北,腦海中唯一的念頭,就是盡量避免硬碰硬的戰斗,最好避免戰斗。
這一點,沒什么可討論的,也沒什么羞恥的。
饋軍河營地上下所有人,都是一樣的想法。過去幾年里,無數忠勇將士在蒙古人惡戰中犧牲殆盡,剩下來能夠逃到河北的,都是聰明人。
那么,怎樣才能不被蒙古軍納入視線,成為可悲的獵物
郭寧曾經親眼見過,草原上的兔子很擅于挖洞,可挖的洞再深,一旦饑餓的狼群掃過,也難免被刨出來大快朵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