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宣華門前的開闊地帶聚集了許多人。
而隨著到場的貴人越來越多,本來悉悉索索的言語聲都停了。許多人好奇地左右探看,等著哪一位大人物出來言語,一時卻看不出端倪。
場中忽然寂靜,氣氛古怪的很。
徒單鎰坐在肩輿上,環顧四周,稍稍皺眉。
整場動亂到了此時此刻,每個人都覺得,該當收尾了。所以徒單鎰本以為,尚書左丞既然到場,那郭寧應當前來拜見恩主,升王也該來問候朝廷的宿老。然后自己出面主持一切,順理成章。
結果這兩人,居然都沒動
徒單鎰先是愕然,隨即慍怒。
這是預料中最壞的情況這些人,沒一個省心的,沒一個考慮大局
移剌楚材呢不是讓他盯緊了嗎結果就這樣這小子,犯什么渾說不定他也跟著胡鬧呢
胥鼎和仆散安貞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徒單鎰。
徒單鎰把情緒深深地藏起來,外示以神色自若,面帶微笑。
胥鼎和仆散安貞的面龐,和周邊數百上千張面孔都一樣的。那是一張張竭力隱藏著心中鬼胎,故作莊嚴的面孔,每一張面孔都是。
這樣面孔,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多起來的
約莫是章宗朝后期那時候,章宗皇帝的后宮有元妃李氏擅寵,外朝有奸佞之臣恣橫,而徒單鎰當上御史中丞不久。
他上書皇帝說,仁、義、禮、智、信謂之五常,須得正薄俗,順人心,使五常各得其道,朝廷用人,更須得以德器為上,才美為下。他又勸導皇帝,人生有欲,不限以制,則侈心無極。
當時充斥在朝堂上的,就是這樣一張張心懷鬼胎的臉,那些貌似端莊嚴肅之人,其實個個都只逞私欲,個個內斗不休,結果折騰了數十年,硬生生把一個強盛的大金攪得國勢日衰。
到了現在,看看宣華門前這些人,他們誰也沒說話,可是他們所思所想,簡直都要化成實質,在徒單鎰的耳邊嗡嗡作響,猶如蒼蠅般令人心煩意亂。
徒單鎰明白,他們都等著吃肉呢。
朝中確有幾個堪用之人,卻久久沉于下僚小吏,就連我想提拔,也得費精神,只能一步步來。而這些人里頭,但凡有一個兩個夠大膽、能辦事的,我又何必拉一群河北潰兵來當外援
可惜,為了朝廷,這些庸碌之人又不得不用。不僅要用,還得讓他們歡歡喜喜為我所用,皆因不用他們,只怕眼前就保持不了朝局的穩定,甚至可能壓不住這郭寧
那可不成
蒙古人的威脅近在眼前,須得趕緊平息了朝堂混亂,統合上下的力量以抗強敵
徒單鎰瞇縫著眼睛,看著坐在宣華門前的郭寧。
升王出鎮地方多年了,他在中都并無實力,其人的進退,顯然也不取決于他自己。
當前的關鍵,在郭寧身上。
郭寧剛從同伴那里,要了張餅子。他咬了一口,面露苦色,嚷了幾句。
有個士卒從門里興沖沖出來,拿著一皮袋子水,交到郭寧手里。郭寧笑著接過來,喝了兩口,狼吞虎咽把餅子吃了,然后掬水洗了洗臉和手。
在他洗臉洗手的時候,那士卒提起擺在郭寧身前的鐵骨朵,擺了幾個架勢,周邊的甲士們都哄笑起來,有人上來作勢要踢他。
郭寧倒不介意,笑著和左右說了幾句,隨手把裝水的皮袋扔回去。那士卒抬手接住水袋,拎著鐵骨朵放回郭寧面前,然后一溜煙地跑回城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