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飲一杯,龐超目露異色,道“好酒,好個杯中月。清爽綿柔,入口回甘,讓人如飲月光矣。”
賈琮笑道“能得先生贊譽,此酒何幸。”
龐超話鋒一轉,道“此酒不在杜康之下,君亦有孟德之志乎”
賈琮早有準備,避而不答,卻道“前日先生問我何志,琮回家苦思良久。
又想到書院中先生曾言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方才豁然開朗。”
“哦請講。”
“其實這個道理圣人早已講明,我等后學末進,不通學問,故渾渾噩噩。
圣人云,君子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實乃循序漸進之意,讓人勿要好高務遠。
若不先修身,便不能齊家,家若不能齊,治國便無從談起,國既不能治,又如何平天下”
龐超捻須笑道“此言甚善。”
“故琮之志,亦隨時隨力隨勢而變也。
初,琮不過一庶子,忍氣吞聲,受盡白眼,所求者不過飽食三餐,無人打罵。
其后,幸得祖宗點化,習得武藝,靈竅大開,所求者無非頂天立地,吐氣揚眉。
如今,略有功勛,混跡朝堂,如怒海操舟,時有舟覆人亡之危。
所求者必是內保平安,外圖進取,權傾朝野,威壓一時。先生以為然否”
龐超微微點頭,道“此言甚合情理。若閣下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時,其志又當如何”
賈琮沉聲道“琮原本的想法是隨波逐流,大肆排除異己,安插心腹,聯結黨羽,縱橫享樂一生,如今卻不行了。”
“這卻為何”
賈琮命親兵呈上那支簧輪槍,遞與龐超,道“此次平匪患,琮險些死在此物之下,方知天外有天。
如今,西夷諸國漂洋過海而來,侵略天朝周邊小國,一旦其站穩腳跟,豈有不覬覦天朝膏腴之地乎
屆時,我等以何物抵擋此等利器故天朝之患,既在其內,更在于外。此琮所以不敢懈怠也。”
龐超微微皺眉道“閣下有子龍之勇,竟畏火器至此”
賈琮苦笑“正因琮勇武過人,方知此物之利。琮既不能敵,試問天下,有誰可敵”
龐超道“那閣下之志是與蠻夷爭鋒”
賈琮點點頭“攘外必先安內,若有朝一日,琮能一言九鼎,言出法隨,必當革除國朝宿弊,壓制大家門閥,與民休養生息。
于內富國強兵,于外師夷長技,即便不能縱橫四海,至不濟守護國門無憂,不使天朝淪陷于異族鐵蹄之下,此琮之志向。”
龐超思維有些跟不上,他卻不知海外的事,想了片刻,才道“閣下志向不可謂不高遠,超甚是欽佩,可嘆無一策奉上,慚愧慚愧。”
“先生何出此言,這些事情,我也是最近才得知,先生隱居山林,自然更無從得知,日后天朝內外情報消息源源不斷傳來,先生自然無所不知。”賈琮道。
龐超微一沉吟,道“遠事暫且不論,眼前閣下對朝局可有什么高見”
“正想請先生指教。光顧著說話,喝酒、吃菜。”賈琮忙道,殷勤地替龐超斟酒。
龐超喝了幾盅酒,面色紅潤,道“聽說今日上午你又斬了十余家的人頭”
賈琮笑道“監斬監斬,是金陵知府下令斬的。”
龐超搖頭道“雕蟲小技,百無一用。此番,你和顧總督一明一暗,聯手血洗江南大家豪門,強推新法,固然利國利民,不過后患卻是甚大,大禍臨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