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治在心頭翻了個白眼。
老人的喉嚨從中間被切開,估計是半點水果也不能碰,這個時候送果籃來,怕不是在醫院門口的小店里買了順路帶了過來,來的時候連老爺子具體得的是什么病也沒搞清楚。
顯然老爺子也對此不屑一顧,加速的記憶碎片并沒有隨著來訪者的到來和寒暄而減慢,反而越來越快,快到記憶里的每個角色動作都揮舞起殘影。
轉瞬之間,太陽就從窗戶外面落了下去,而后一天之中的第二輪月亮升了起來。
謝治知道,這個時候已經來到了3月1號的晚上。
看月亮升起的高度,也許是晚上6點或者7點。
時間又放緩了。
從病房外面走進來一高一矮兩個女人,像是母女。
不知道為什么,醫院里的醫生護士對這一對母女的態度有些冷淡,至少沒有白天見到劉局的時候那樣熱情。
又或者這并非是某種冷淡,而是一種,畏懼感
“李總,您來了。”
“您帶媛媛來看看爺爺,應該的,應該的。”
“劉局白天的時候來看過”
“我理解,我理解,我不應當提”
“老爺子的狀態挺好,院長特別交代過了,要用最好的藥,最好的”
“您這是什么話我們怎么可能給病人瞎用安定”
“我誤解了您的意思那您的意思是”
與白天的記憶碎片一樣,謝治同樣無法看見那個被稱為“李總”的女人的具體相貌,只能看見涂著口紅的嘴唇微微張合,而女人的臉上也和白天的劉局一樣帶著圣光。
只不過,這次的光芒來自月亮。
那輪緩緩升起的巨大月亮,正緩緩地從窗戶邊緣爬上中央。
“李總”的嘴唇張合著,但謝治卻聽不見她說出任何話來,就好像在這個記憶片段里,有關她的記憶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干擾了。
謝治只能聽見與“李總”交談的那位護士長所說的話,而護士長說著說著,聲音也逐漸低矮下來。
“李總”拉著護士長走出了病房,于是有關護士長的聲音就只剩下聽不清楚的竊竊私語。
“這怎么能”
“這不是”
“我理解您”
“唉”
“這種事情”
這些沒頭沒尾的竊竊私語離謝治很遠,從病房外零零散散地傳來一些,但統統詞不達意,無法組合成能夠讓謝治腦補出大意的段落。
謝治側耳傾聽無果,轉頭一看,卻發現重癥監護病房里還有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的腳上穿著小白鞋,再往上則是一套碎花洋裙,肩膀上背著小小的學生背包,靠近肩膀的背包左側背帶上,還貼著一只毛茸茸的蜜蜂圖貼。
但奇怪的是,當謝治準備從碎花洋裙繼續往上看,卻同樣只能看到脖頸、下巴、一只小小的嘴唇,從嘴唇再往上看,就什么也看不見了,謝治只能看到一個鼻尖,而鼻尖往上,都是柔和的月光。
月光像是泡泡一樣籠罩在小女孩的臉上,不斷變化形狀,也遮擋起女孩的面容。
但謝治依然從小女孩的身上感受到一種親切感,他知道,這種親切感并不是來源于自己,而是來源于自己所附身的這個老爺子。
之前聽護士長說,李總帶小女孩來看爺爺,這樣看來,小女孩就是爺爺的孫女了。
謝治感覺到自己的手臂不受控制地緩緩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