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夔州本地人看起來似乎活得還挺滋潤的樣子,因為這里普通人日常都是吃魚吃山貨,另外靠蜀地與荊襄的糧食供應補充糧食缺口。不產米而府庫有米,商業化到了極致
簡單概括,夔州就是第一產業刀耕火種,第二產業平平無奇,第三產業畸形繁榮。
除了紅蓮稻,這里所產稻米在激烈的商業競爭中毫無競爭力,黯然的退出了舞臺。但凡有點路子的人,都不愿意去種地
所以方重勇才認為,只要不打仗,夔州官府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撈錢
誰會撈錢,誰能給朝廷足夠的錢,誰就是好官要是能更多的錢,那就是才能卓越,可以入長安入中樞。
鄭叔清以為搞個“守土有功”就能交差,那真是中二少年歡樂多。
昨夜鄭叔清還親口承認了一個“秘密”,也就是他爹方有德要去朝廷告狀的一個內容
夔州府里關于錢糧的賬冊,全踏馬是假的而且假得離大譜。
本地租庸調根本收不上來,賬冊里的那些名冊,全都是編造的很多甚至連人頭都對不上,只是總數能對上
夔州不能機械呆板的實行朝廷的稅收政策,如果硬來,就會官逼民反
以往每一年,都是本地人用賺來的錢,在夔州府城購買荊襄與蜀地運來的糧食布匹,交給官府以為租庸調這也是夔州商業繁榮的重要原因之一。
夔州水產雖然發達,卻沒有保鮮技術,只能自己吃,賣不出什么價格來。由此產生的效果,便是城中餐飲業極為興旺,為來往蜀地的旅客了足夠的肉食。
至于本地產的特色麻布,那是要送去蜀地與荊襄換大錢的,本地人誰會去花時間,傻乎乎織普通的布匹去交給朝廷啊
夔州特產麻布,寬松透氣,體感舒適,特別適合在濕熱的蜀地與江南穿著。事實上,鄭叔清的官袍也是用這種麻布制成,而非如其他地方用絹帛官袍。
夔州府的賬冊是假的,交出來的稅收卻是真的,所以一直沒有出過事也就是說,鄭叔清,包括他的上一任,上上一任刺史,都是在用錯誤的手段做正確的事情,而朝廷考核,只看結果
無論是真實的租庸調,還是居民拿錢買貨換來的“租庸調”,這些財貨不會寫名字,不會寫得來途徑。
造成這種現象的,真的只是當權者么是誰摟著實施了百年的租庸調不放
方重勇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鄭叔清得李林甫的指示,則是更近一步,只收銅錢與黃金,然后用這些錢,向蜀地與荊襄的商人大批量采購布匹與糧食,最后通過長江和運河運到別處交差。
夔州水運繁榮,商賈眾多,本地人搞銅錢甚至金銀都很容易,不存在征收錢財困難的問題。
官府出面大量采購,花更少的錢,買更多的東西,批發總比零售單價低,這個也是古今無二的道理。至于那些多出來的錢去哪里了,這是一個秘密,不要多問,不要多說,不要多提
那些都是官僚階層的“合法收入”,憑本事賺的錢,就算有人告到李隆基那里,也告不贏當然,李林甫是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他自己就拿大頭
官府出面“賺差價”,得到的“利錢”歸誰,這一直是個灰色地帶。同類行為在這個時代,某種程度上說,是合法的。
為了爭取政績,鄭叔清收稅,實際上甚至只收朝廷定額的九成,以換取名聲官聲方重勇認為,在夔州百姓眼里,或許這位鄭刺史才是好人,自詡清廉的老爹方有德才是壞人。
將來鄭叔清在夔州混到了民望,向朝廷展示了他“理財”的能力,那么順理成章的進入中樞,在李林甫的庇護下大展宏圖,也是可以預料的。
世間的善惡,有時候真的好復雜啊
方重勇忍不住一陣唏噓感慨。
不過,鄭叔清真要飛上枝頭,那也得搞定夔州這邊關稅的爛攤子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