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均是唐代名相張說之子,善于寫文,對于數學和審計卻是一竅不通張均曾經跟張九齡是一黨,張九齡是張說的學生,宇文融是張說的政敵,而李林甫當初受了宇文融極大恩惠。
所以自然而然的,這一脈相承的關系,躲過了幾年前的派系大清洗,現在張均與李林甫在朝中勢成水火,他毫無意外的投靠了左相張守珪尋求庇護
算是同黨了
劉晏在刑部算是個專業能力很出眾的官員,更是當年李隆基欽點的“神童”。張均對劉晏的審計報告不敢怠慢,卻又不太看得懂對方寫的東西,所以心里一直在犯難。
不過好在過程雖然沒有看懂,但是結論張均倒是看明白了。
劉晏報告里面,最后一句話直截了當說了河西節度府下面的五個州,最近四年向朝廷上報的經濟數據,應該絕大部分都是編造出來的,只不過賬面做得很好看,破綻很少而已。
其中四個州他確信絕對是假數據,只有沙州暫時找不到破綻,但既然一個節度府下面的其他州都出了問題,那么沙州的數據也必然是假的。
窩案嘛,懂的都懂,就算有白沙在黑沙里面,想獨善其身也是很難的。
劉晏認為沙州那邊做這個賬目的人,絕對是一個專業能力很強的地方官員。他向刑部尚書張均推薦這個人,說對方在地方當非流官做假賬太可惜了,應該到刑部來面試一下,如果合格,可以破格提拔。
對方身上的犯罪問題,那不是他劉晏該關心的問題,他只“專業建議”。
至于朝廷派人去查驗,發現河西那邊府庫并無問題,沒有虛報。那或許是因為河西地區的富裕程度,已經遠遠超過了朝廷的預計和他們報上來的假數據
地方上是故意少報了,而不是故意多報了。過往的審計太馬虎,是忽略了這一點。
劉晏這份報告,是“技術性”的,并沒有說河西那邊官員到底如何,他只是說最近四年河西那邊報上來的數據是假的,其他事情,則應該由刑部尚書張均來定奪。
不過張均作為老官僚,自然也猜出幾分端倪來。
糧倉里沒有糧食,偏偏要上報滿倉,那當然很容易被查出來啊,派專業人士來一個個把糧倉的地窖撬開看看就行。只要糧倉是空的,地方官員再怎么掩飾都不好使,只有收買督查官員這一條路可以走。
可是如果糧倉里明明堆滿了糧食,卻上報沒有糧食賑災,那就不容易被查出來了。
因為這些糧食很容易被轉移到別處
去河西當地督查的官員又不可能挨家挨戶的搜查,地方官府搞一點貓膩出來太容易了。而且也不排除他們收買長安派去督查的官員。
類似這樣的“反向操作”,非常具有迷惑性。
當然了,地方上明明很富庶,卻跟朝廷叫窮,那只有一個原因
地方官員不想給朝廷多交稅,然后把多余的那部分,都摟到自己腰包里了。他們根本就不想報上真實數據,作為政績讓自己升遷。
反而認為把真金白銀的財帛摟到手里更爽。
類似下結論的事情,不是劉晏這種刑部比部司主事該管的。劉晏當官還是很講本分,該說的話說了,不該說的話,把發言權交給頂頭上司,刑部尚書張均。
如果張均說河西那邊的地方官府沒問題,那么就沒問題。到時候出了事皇帝問起來,劉晏把這份報告拿出來便可以免責,倒霉的是張均。
如果張均說有問題,那這件事就是大案了大到張均本人都可能兜不住
因為過去三年,河西那邊的數據報上來,刑部這邊早就審計通過了。
劉晏是今年才從夏縣縣令提拔到刑部當差的新官員。河西節度府的問題,從前刑部沒發現,今年被劉晏發現了,那說明了什么
過往的審計報表,那可是他張均親自批示的張均作為刑部一把手,他的責任大了去了
大案爆出來了,把自己臉打了是小,極有可能會給政敵李林甫一個小辮子,這刑部尚書的位置自然保不住,到時候就糟糕了。
張均將手指放在劉晏那份報告上敲擊著,心中猶疑不定,到底要不要在上面簽上自己的名字,寫下自己的建議。
他找來刑部里的一個心腹小官,讓他趕緊的去門下省的政事堂,找左相張守珪,并告訴對方,今晚在平康坊里某個妓院里面開個房,二人好好商議一下這件事。
張均聞到了一股暴風雨來臨前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