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光晟和那十個金吾衛士卒,頓時雙眼放光,像是餓狼盯著獵物一般,在那些人身上掃來掃去,完全不像是在敷衍例行公事。
第一個人是個尖嘴猴腮的中年人,他左顧右盼的上前,拿起“甲”字號牌,有些疑惑的問道“就這樣拿著牌子進去,便可以了么”
“對。”
綠袍小官木然點頭說道,面無表情。
這位中年人拿著甲字號牌,走進京兆府的大門。剛剛踏進院子里,就看到鄭叔清已經坐在一張桌案前等著他了。鄭叔清身后,還用木板搭了個橫幅懸在約一丈高的位置,上面寫著“秉公執法,明鏡高懸”八個字。
一看就氣勢十足
“堂下何人,有何事相告”
鄭叔清睜大眼睛看著面前這位面容寒酸的中年人,高聲呼喝問道。
“去年的時候,隔壁王二,用刀割了我家耕牛的舌頭,告官告到長安縣,長安縣縣令不管,又告到京兆府衙門,京兆府也沒回音。
現在草民就想問問,案子辦得怎么樣了。”
告官這人一想起狗托信誓旦旦的保證,膽子頓時大了起來,說話也連貫了不少。
鄭叔清用食指在桌案上鋪著的一張大紙上尋找對應的條令,隨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說道
“本府不接受越級上告,你先去長安縣衙門告狀,他們不能審的話,再讓長安縣派人把卷宗送來,包括人證物證旁證,本府再來審案。”
“可是,去年京兆府不就受理了么”
堂下那人不甘心的反問道。
其實他根本不關心殺牛的案子能不能討回公道,他現在就是想每日都能從狗托那里拿錢就行了
“當時是受理了,但是當時已經結案。王二畏罪潛逃,人已經不在京兆府范圍內,本府無力抓捕,已經告知與你。
現在你若是要再告發王二,那么本府只能將卷宗退回到長安縣,讓長安縣縣令補齊物證人證后,再來審案。”
鄭叔清一副公事公辦的嘴臉,程序上挑不出一點瑕疵。
那位中年人急了,口不擇言道“但是牛早就死了啊殺牛的王二也去幽州從軍了啊”
他是被狗托叫來找京兆府衙門麻煩的,不代表他是個傻子,不明白是非曲直。
陳年舊案為什么難審理,其實問題不在于案件本身,而是當時的人證物證和兇手,可能都難以追蹤了。就拿這件案子來說,本身并不復雜,就是一個叫王二的人,偷偷的剪了苦主家耕牛的舌頭,賣給了酒肆換錢。
結果事情被人查到,就畏罪潛逃,然后到幽州那邊去當長征健兒去了
自古便有罪囚充軍的習慣,所以只要是逃到邊軍里面的罪犯,官府一般都不會再去追究他們的罪責。
一來影響軍隊士氣,二來減少兵員。這種事情幫忙了沒好處,不幫忙京兆府也不可能拿節度使怎么樣。
所以地方節度使都不肯配合京兆府辦案。
京兆府就是想抓人,那也是要通過不知道多少手續,就算一切都順利,把人抓回來恐怕都得一兩年。按照正常情況,那時候京兆府尹都換人了,這種案子還查個屁
這就是典型的理論上的權力,沒有通暢的執行渠道,只能成為紙面上好看的玩意。
“對啊,本官理解你的難處,可是朝廷自有法度。長安縣先審,本府再審,這便是法度。”
鄭叔清站起身,指了指頭頂上“秉公執法,明鏡高懸”的牌子說道“本官現在就是在秉公執法。來人啊,帶出去,讓下一個人進來。”
兩個穿著皂色衣服的小吏將院子里那人驅趕出了京兆府衙門的大門。
鄭叔清忍不住松了口氣。
這一招真踏馬陰險,以爛招對爛招,也不知道方重勇是怎么想出來的
他想起昨日方重勇耳提面命交待的話。
“在院子里辦公,所有人都能看到,那樣的話,負責糾察的監察御史,就沒辦法以懶政為由找茬了。”
“門口豎起牌子就是立規矩,誰不聽話的,讓金吾衛的人來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