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叔清因為“救駕有功”,雖然手里握著一個“黜陟使”的差事,但他手里還有幾個常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惡差事”。
首先便是“木炭使”。
天氣漸寒,長安城內皇城及官署對于木柴、木炭等物的需求急劇上升而且缺口數目巨大,需要專人負責組織民夫去砍樹,運輸,燒炭,然后將木柴和木炭裝入庫房以輸送皇宮和下發給百官。
其次是“采市銀使”。因為揚州漕運停擺,導致長安物價暴漲,所以朝廷急需向河北等地采購“重貨”,即不太方便運輸的貨物。此類重貨多半都是糧食、木柴等物。
而朝廷當然不能直接去河北搶糧食搶木柴,所以就需要使用“和市銀”發到當地州府和縣衙,讓當地官府想辦法,用“和市銀”這樣的“輕貨”去購買當地“重貨”。
簡單說,就是對外輸出通貨膨脹。
采市銀使就是負責從嶺南地區產銀區收取銀子當賦稅,然后將這些碎銀子熔煉成銀餅,刻字入庫,然后再下發到各地,主要是河北地區,再將當地重貨運到長安,管理一條龍的相關事務。
這個差事看起來再簡單不過,但把鄭叔清身上三個差事加起來放一起仔細看看,稍加思索就知道事情很難搞了。
允許罷免不聽話的官員,為皇宮和官署及百官薪柴,將府庫里的輕貨換成可以吃可以用的“重貨”,鄭叔清所面臨的困難,幾乎是肉眼可見
這次風波之中,倒霉的并不只是前御史中丞張倚一人,左相張守珪也倒了大霉。
因為張守珪在叛亂發生后無所作為,而且他所兼管的兵部,更是向城外的南衙禁軍發布了不利于救駕的軍令。因此李隆基將其免職,不再擔任侍中,也不再兼任兵部尚書的職務,而是改為沒有實權的“御史大夫”。
同時給了張守珪一個“嶺南經略使”的差使,接替回京述職的方有德,外放為節度使。
官場中人普遍認為,張守珪之所以被罷相,并不是因為這次“救駕無功”,而是因為很多事情不斷累積,最后壓垮了雄壯的駱駝。不管怎么說吧,兩位宰相對壘惡斗的故事暫時告一段落,更懂圣人心思的李林甫獲勝。
李適之接替了張守珪的侍中之職,同時還拿到了原本屬于韋堅的“轉運使”差事,坐鎮洛陽,主持漕運修復工作,并不干擾李林甫在長安城內施政。
沒錯,自從揚州民亂后,江淮運河已經徹底停擺。揚州是江淮地區手工業中心和糧食轉運中心,而參與叛亂的大頭,又是運河沿岸漕工與負責紡織的織工,以及各行各業手工業的色役戶
一陣鬧騰一陣鎮壓,前面有楊釗刮地三尺雞犬不留,后面有方有德辣手無情痛下殺手。雙鬼拍門之下,把商賈云集,魚米之鄉的揚州給搞廢了連帶江淮運河運輸也搞廢了一大半。
李適之接了差事,將要奔赴洛陽公干。他會從北方的運河開始清理,一路南下清理到揚州,疏通整條路線,保證沿運河州縣的渡口都有人接應,貨運不停。
至于剩下的就沒什么好說了,參與救駕的人,皆有封賞;救駕不利的人,一個不少,該殺頭的殺頭,該罷官的罷官,該流放的流放。韋堅一家人及臨近旁支更是一個沒跑,全都流放嶺南
救駕過程中腿都跑斷了的張光晟一步登天,變成了左金吾衛中郎將,這是方有德手下何其昌為他一刀斬出來的空位;
信安王李祎年紀大了不想當官,身上的爵位與職務沒有任何變化,只是其子李峘被封為趙國公,刑部刑部司員外郎,另有大量財帛賞賜。
就連給方重勇帶路抄家的那個小太監魚朝恩,都被任命為新的“十王宅使”。
而方重勇本人,卻只是被授予了監察御史之職,正八品官而已,按官位算,還被降職了。
不過他身上還掛著基哥“發明”的新差事“募勇使”,負責在全國范圍里招募勇壯以備禁軍所用。嗯,為了方便他辦事,基哥還授予方重勇擔任西北地區的“監軍使”,也就是負責河西與隴右兩個節度府的部分軍務。
具體來說,就是“監視刑賞,奏察違謬”。方重勇待在京城長安,遙領兩個節度府的“監軍”。人不去邊鎮,那就啥權力都沒了,一旦去了,就可以“糾察不法”,方便他挑選勇壯。
基哥為了他自己的安全,可謂是煞費苦心為方重勇安排了一系列怪異官職。
咚咚咚
這天清晨,宵禁解除的大鼓聲還未落下多久,方家宅院的大門就被人敲響了。
睡眼惺忪的方來鵲走到門口將院門打開,就看到一身厚厚錦袍的鄭叔清,正搓著手在門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