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汴州府衙的書房內,燭火搖曳,映照出方重勇略顯疲憊的面容。
汴州朝廷管轄著數十個州,這還不算新占的河北之地。諸多事務,都會匯聚到開封城內的府衙,最終由方重勇過目后批示,然后下發成為新政令。
如今的世道,便是舊有的國家機器被打碎,新的國家機器在逐步完善,政務也變得越來越多。
這是國家逐步強盛的表現,也是中央集權的過程。劉龍仙愿意交出兵權,便是人心已經在逐漸改變。
換言之,在很多官員心中,那種“改朝換代”的氣息,已經彌漫于汴州的大街小巷。
誰都知道,方清才是真正的“天子”。既然是真天子,忙碌也就不出意料了。
此時此刻,方重勇坐在案前,手中握著一卷河北各州縣的戶籍冊,眉頭緊鎖。
河北的局勢如同一團亂麻,史思明雖已伏誅,但其殘余勢力仍在暗中蠢蠢欲動,地方豪強更是盤根錯節,難以撼動。
雖然近期有不少人來汴州“輸誠”,但很難說這不是在試探汴州朝廷的態度。
史朝清也沒有表態,已經將兵力從滄州撤回,集中于幽州。貌似并無投誠的意向。“官家,夜深了,該歇息了。”嚴莊輕步走進書房,低聲提醒道。
方重勇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疲憊,但很快被堅定取代。
他指了指案上的卷宗,沉聲道:“嚴相公,河北之事,不能再拖了。百姓流離失所,田地荒蕪,若不盡快安撫,只怕會釀成大禍。今年秋收以后……民生會很艱難。”
嚴莊面色沉重的點點頭,他也是祖籍河北,雖然離家已經許多年,但稱呼他為“半個河北人”亦是不為過。
嚴莊走到案前,仔細翻閱卷宗。片刻后,他抬起頭,目光深邃道:“官家,河北百姓對朝廷始終都是心存疑慮的,無論是哪個朝廷都一樣。我們免稅三年以安民心確實不錯,可是,即便我們想實行,河北的百姓也不見得會相信啊?”
嚴莊說了個很淺顯的道理,現在街上有人無緣無故給你一貫錢,你拿手里難道不會揣摩他的用意么?
這是明擺著的,畢竟汴州朝廷之前并未統治過他們,如何取信于人呢?
“那依嚴相公之見,應該如何?”方重勇詢問道。
嚴莊伸出一根手指說道:“每人一年增加一天的徭役,以抵扣田稅。如此,河北百姓方能信服。”
“就這?”方重勇微微一愣,隨即恍然大悟。
他眼中閃過一絲贊許道:“嚴相公此言大妙,那就這樣試行一年再說吧。只是,朝廷如今財政吃緊,若河北免稅,只怕其他地方也會效仿,屆時如何應對?”
嚴莊嘿嘿一笑,低聲道:“官家,免稅只是權宜之計。河北新附,民心未定,若強行征稅,只會讓百姓對朝廷更加抵觸。我們以退為進,先免其稅,再以徭役代之。修路筑橋,疏通運河,既可恢復民生,又可借此機會削弱地方豪強的勢力。至于別處誰不同意,可以將其遷徙到河北嘛。既然這么羨慕河北的政策,那就去河北生活好咯。”
嚴莊的計策那叫一個損啊!
無論河北的政策多么誘人,從外地舉家遷徙到那邊,都是傷筋動骨的。
方重勇聞言,眼中精光一閃,拍案道:“妙!先生果然深謀遠慮。免稅三年,百姓必感念朝廷恩德,而地方豪強若敢阻撓徭役,便是與朝廷為敵,屆時我們便可名正言順地將其鏟除。別處有鬧事的,正好一并收拾了。”
你干不干?不干干你!
永遠都別對封建朝廷的下限,有太多不切實際的期待。
嚴莊點頭附和:“正是如此。此外,官家還可暗中派遣密探,搜集地方豪強的罪證。待時機成熟,一舉將其連根拔起,河北便可徹底納入朝廷掌控。這一波大浪,誰冒頭,就把誰拉進去。”
他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透著幾分冷峻。
方重勇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漆黑的夜空,緩緩道:“河北之事,關乎天下大局。若能妥善處理,不僅可穩固北方,還可為攻略荊襄奠定基礎。嚴相公,河北之事,便交由你全權負責,務必謹慎行事。”
嚴莊躬身行禮,鄭重道:“請官家放心,下官必竭盡全力,不負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