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羅科菲耶夫這部被前世被評價為“吃力且討好的鋼協”,所展現出的每一個難度、每一處技巧,都將以瞠目結舌的音響效果回報鋼琴家和聽眾。
終章尾奏,密不透風的雙手八度如驚濤駭浪呼嘯而來,“李”所爆發出的驚人力量快要震斷琴弦,色彩濃艷刺激的音響效果,在整個交響大廳的空間內劇烈震蕩。
長時間處于缺氧狀態的聽眾,此時長出一口氣,額頭的青筋和小腿肚子的肌肉仍在不住顫抖,手心背心的汗漬開始傳來涼意。
這無疑是場“大尺度”的演出。
但范寧所放出的時機,所制造的鋪墊,讓一切條件都已成熟。
思想開放的進步人士在享受感官的沖擊,而少部分平日熱衷于雞蛋里挑骨頭的作曲家或評論家,也難以質疑范寧的創作水平。
說他因為不會走“正道”,所以選擇博人眼球、離經叛道的方式
開玩笑去聽聽前面他寫的中古復調音樂、本格主義音樂和浪漫主義音樂
就連最保守的那些樂評人,此時都不禁覺得這種曲目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這首鋼協肯定是有什么我沒聽懂的地方
而且三首鋼協,范寧的選擇思路和遞進順序是
柴可夫斯基拉赫瑪尼諾夫普羅科菲耶夫。
它們的語匯逐漸激烈,但音樂的內核、素材的選取、展現出的精神,仍然具有一脈相承的斯拉夫民族性
本格主義的遺風擁護者、學院派的浪漫主義者、現實主義和民族主義者、自然主義和印象主義者,無論是追求感官與光影的刺激,還是期待理性與均衡的教導
每個人都能在這十場演出的作品里找到讓自己滿足的地方
在聽眾們這樣或震撼、或期待、或各有所思的預熱狀態下,最后一首被這位偉大作曲家稱為“聲援印象主義”的管弦樂組曲大海,終于如期到來了。
范寧再度信步登上指揮臺。
交響樂團背后的舞臺墻體上,一寬幅布面油畫在繩索的牽扯中,開始緩緩上升。
印象主義畫家克勞維德海景漸變。
在大廳咳嗽聲逐漸歸于消失的十多秒里,聽眾低頭看向了曲目單,上面寫有范寧對大海組曲第一首的標題指示
在海上,從黎明到中午
于是他們先將注意力投向了橫幅油畫的最左邊,那里的海洋黑藍而深沉,天空是從灰到紫再到青色的漸變,夜幕有即將被緩緩揭開之象,極少而引人奪目的光輝在海平面跳躍
樂曲起始,范寧向弦樂組給出力度微弱但拍點明確的指示。
“嗡”
弦樂由低到高、由弱到強,與定音鼓敲出的海波滾動聲交匯,形成微弱的序奏音響。
“叮咚”“叮咚”“叮咚”
兩架豎琴以清脆而恬淡的伴奏漸漸與之相融。
弦樂組奏出不安的震音,木管組出現朦朧而不諧的和弦,于是海空分界線的模糊質感被勾勒,黎明前的海水開始輕輕地拍打岸邊。
夜幕緩慢地揭開,光亮映照在海面上。
曙光劃破黑暗,霧靄漸漸褪去,天空由紫色變為青色,逐漸地染上了光輝的前色。
“一望無際、深沉浩渺、咸風清冷是海,我看到大海了”
“我確信我不在交響大廳”
幾十秒的時間,已有相當部分靈感較高聽眾,從“聽演出”一事上抽離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