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鼓和鋼片琴從四面八方砸落,帶出豎琴一連串駭異而鬼魅的分解和弦!
《a小調第六交響曲》,第四樂章!
范寧將一切帶入了那個最后的階段。
作為主調為a的套曲終章,開端的小提琴卻意外在c小調上奏出了“仰天長問”似的旋律,經數次起伏后,才步履蹣跚地跌落回a小調,隨后,帶出了終章這個漫長到幾乎窒息的引子。
周圍銹紅色霧氣的亮度都在一寸寸下降。
范寧合上雙目,手在低沉晦暗的節拍下緩慢起舞。
“你們有在陪同我,肯定有,創作的時光,演出的當下......我正在試圖回憶起那副畫面,與秋千有關的幻境,我暫時一點畫面都記不起來了,但記得有些難以忘懷的話......”
像,真像。
這個終章引子的對于碎片動機的闡述方式,倒是和校園時光的《第一交響曲》開頭頗有幾分相似。
但那種寓意晨光與青春年華的“呼吸動機”不會再有了,這里的引子,只有木管斷斷續續吹出的怪誕琶音,以及弦樂在低音區反復盤繞的“三度切割音群”——從第一樂章“黑暗進行曲”中剝離出的最陰暗的特性。
“‘濃郁的自傳性’?或許恰如其分吧,如果一定要選一部用以稱為自傳的交響曲,純粹古典形式的器樂交響曲才符合我心中的美學范式。”
引子的第49小節,“黑暗眾贊歌”以一種更消極的姿態出現。
規整的齊奏織體和二分音符節奏,原本應給人純凈莊嚴的聽覺,卻沒有任何動力持續補充進來,完全落入了遲緩的死寂局面,并在尾部成半音階滑落。
號角聲在下刻吹響,上下跳躍的音型,似乎終于要活躍起來。
這分明是曾經《第五交響曲》中間第三樂章開頭,那個由圓號吹響的“轉折動機”!
光與暗的斗爭,多么宏大又振奮人心的話題,當時,正是這聲號角在黑夜的隧道前方引出了一絲不同的亮色。
但它后續的音程關系,也很快被范寧篡改了,在怪異的長號聲與一片崩壞的和弦關系中徹底地變形走樣。
三度切割動機在低音區又起,鬼魅事物在陰影中蠕動。
“卡洛恩,你的‘伏筆’呢,你的‘希望的種子’呢,你不是最會寫‘復活’那樣的救贖之光么......”
“你知道么,盡管你一向自詡憂郁癥與悲觀主義,我們卻總是否認,因為你之前寫的每部交響曲,結局明明都很積極啊!第一、第二、第五是凱旋和光明的勝利,第三與第四是理想化的精神表達,它們全部以大調結尾!”
“可這次怎么連‘眾贊歌’都在最后不起作用了?以往不是有‘凈化眾贊歌’、‘復活眾贊歌’、還有‘光明眾贊歌’一類的嗎?......”
引子的中后段,圓號再次吹響一段充滿美好理想的悠長片段。
附點的起句,三連音的分解和弦上行,連綿不斷的憧憬,這是一會兒“烏托邦式”的呈示部副題的先聲。
它將音樂氣氛從嚴峻的小調和那些鬼魅的碎片中解救了出來,并預設了一個勝利的終止目標,譬如“d大調”一類的曾經的輝煌結局。
碎片化的事物層層堆砌,層層拔升,疊成一座宏偉卻岌岌可危的音響大樓,連同著“烏托邦式”主題爬向一個力度的頂點。
“嗡——”
不詳的“警戒和弦”卻再度吹響,將大三和弦硬生生拗轉為小三和弦,于是終章這個長達113小節的引子終于結束,呈示部以一種“宏大而激昂”的態勢拉開序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