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希搖搖頭。
“那你最后一次見到于副是什么時候?”
小希順手把煙灰往桌上一彈,脫掉高跟鞋,隔著絲襪撓了撓腳。這個動作一下就顯出了他的糙漢子本色,周暉斜眼瞥見了,頓時十分欣慰,心說這個手下應該還是有救的。
“顏蘭玉抵京的那天,于副主任親自帶人來機場接的我們。”小希頓了頓,皺起眉頭道:“當時顏蘭玉身體已經不太行了,但精神還好,聽說于副親自過來還是挺開心的。然后我們在機場見到了于副,我從來沒見他激動成那樣,見了面立刻沖上來對顏蘭玉說:‘你終于回來了,我等了你很久。’然后還跟我們幾個說辛苦了,說要請我們吃飯……”
“喲,老于很high么。”周暉問:“然后呢?”
“我們幾個都笑,老大你知道于副跟我們沒什么架子的嘛,我還開了個玩笑,說于副真是老男人談戀愛,就跟老房子著火了一樣,急吼吼的一刻都等不住。”
“老于聽了什么反應?”周暉問。
“笑嘻嘻的沒有不高興啊,還去拉顏蘭玉的手來著。”小希郁悶道:“總不至于是為了這一句玩笑殺我吧,于副當年從日本回來后寫的那兩句酸詩整個國安都知道,你們不還老打趣他老牛妄想吃嫩草嗎?我說兩句又怎么啦?”
周暉眼底驟然閃過一絲精光:“等等,你剛才說于副怎么?”
“……老牛吃嫩草?”小希莫名其妙道。
“不不,上一句?”
“于副……于副寫酸詩啊。”小希說,“顏蘭玉小美人不是在日本救的于副嗎?他回來以后就寫那個酸詩,曾經滄海難為水什么的,還藏他那個日記本里面。結果上次被狐六組長偷摸出來,在飯堂里對大家念,哈哈哈當時真笑死我們了……”
周暉卻沒有笑,眼底亮得可怕:“當時顏蘭玉什么反應?”
“啊?”
“你們這樣開玩笑,顏蘭玉是什么反應?”
小希迷茫的眨巴著眼睛,似乎在拼命回憶,煙頭燒到手了才“啊!”的一聲回過神來。
“沒……沒什么反應吧,”他茫然道,“有什么反應?他好像蠻不開心的,可能是臉皮薄吧。”
“……”周暉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半晌才拿起煙慢慢的抽了一口。張順和小希都看著他,足足過了好幾分鐘,才聽他低聲說:“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回事?小希一頭霧水,剛要開口發問就被周暉打斷了:“后來顏蘭玉還有沒有說什么?有沒有避開于副單獨找你們?”
“……我……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去找別人,反正我們就上車了。好像也沒說什么吧,就搬行李的時候,我站在后面,他問我有沒有你的聯系方式……”
“找我?”
“嗯,說多謝你把他從日本人手里救出來,想知道你什么時候回北京好當面道個謝。”小希擺手道:“我哪能把你的聯系方式隨便給人,說了沒有就完了。這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后來聽說他身體支撐不住昏過去了,從此再也沒醒來過。”
周暉猛地摁熄煙頭霍然起身,把小希嚇了一跳:“老大?你怎么了?”
周暉眼睛微垂,面沉如水。在那一瞬間,所有輕浮油滑的表象都從這個男人身上褪去了,凌厲肅殺的真實面孔就像退潮后猙獰的礁石一樣,終于浮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