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由于酒稅對朝廷財政影響極大,同平章事石啟賢并不放心交由外人,是以托給了自己的心腹左久廉,大行事,都是直接向政事堂回稟,可要是認真論起來,司酒監其實乃是在戶部轄下。
裴繼安作為司酒監中芝麻點大的官,還是由吏入官,舉薦他的郭保吉不但遠在翔慶,鞭長莫及,就算就在京中任官,其人畢竟勢力多在軍營里頭,想要插手戶部事,托舉自己人升遷,依舊難如登。
這種時候,尋常人在裴繼安的位置上,但凡懂得趨利避害,審時度勢,都應當曉得好好同傅家拉近關系才好傅凜作為戶部侍郎,實在直系上司,又是書香世家,在朝中多年為官,想要拉他一把,順手得很。這也是傅令明當日想將其拉得過去做個手下使,還自覺已經很給面子的原因。
然而裴繼安不但不自覺往上靠,還一心向后退。
沈念禾雖然也不太喜歡傅家,卻也有些拿不準這裴三哥的心思,怕他是因為不想自己去傅家覺得不自在,才特意這般行事。
“不是傅家,是郭東娘。”
她將傅蓮菡邀郭東娘上門做客的事情了。
沈念禾遇得不懂的東西,從來不藏著掖著,也不會避諱,只怕自己亂猜猜錯了,反而亂事,于是直接問道“三哥,你是不愿意同傅家打交道,還是為了什么旁的原因,不得已特意遠著這一家”
又道“旁的就罷了,畢竟那家還迎”
她到此處,含糊點了一下,雖未明,可語中分明暗示的就是林氏。
有個生母在傅家作為紐帶,總歸要比其他門戶親近些,遇得什么事情,也不好堅辭。
沈念禾話得十分心,唯恐自己那一句話得不好,叫裴繼安心中難受。
雖然知道他一向心胸開闊,不會拘于這樣的細枝末節當中,可哪怕想到自己會讓其人有一絲絲的不舒服,沈念禾就不愿意去做。
她言行如此,裴繼安又是個極細心的,如何看不出來。
自從父親病逝,他年齡雖,已是作為家中梁柱,照看打點鄭氏同謝處耘兩個,后頭外出行商也好、學徒也罷,乃至于進了衙門做吏員,哪怕并不用負擔責任,他一向也習慣了兜底管事。
此時裴繼安坐在這亭子當中,兩人半依半靠著,聽得沈念禾在耳邊半含半吐,話時都要把聲音再放軟三分,一面,一面還拿眼睛細細地瞄著自己,渾似在心照顧什么受贍幼獸一般,竟是叫他生出一種被保護的感覺。
不得不,哪怕覺得她想得太多了,自己也當真一點都不在意,可裴繼安還是難掩那一種極微妙的高興,那高興雖然不同于席卷而來的濃烈情緒,卻是更纏綿細膩,叫他越品越陶醉,半晌,方才低聲開口道“是我不想同這一家走得太近,正因有我親生母親在,反而更不好商量。”
對著沈念禾,他又道“我跑了幾年商,也在外頭做過學徒,早已不是從前名門子弟的性子,已經變得眥睚必報,凡事總愛講究對等,對著外人不想多占便宜,卻也不愿吃虧同彭莽也好、郭保吉也罷,我雖是在其手下做事,卻并非尋常門客,不過各取所需,互相交換罷了。”
不用他把話透,沈念禾已是了然。
正因有林氏,才叫裴繼安不愿再同傅家來往。他自信本事,同旁人站在一隊,一樣能出頭,兩相并無虧欠,合得來則合,合不來則分,若是遇得什么事情,也是在利言利。
可要是對象是傅家,礙于林氏在,甚至不方便撕破臉,做得好了往上走,外頭人也會是傅凜這個繼父大肚能容,做得不好,多半也會有人議論傅家已是如此相幫,這個繼子還是爛泥扶不上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