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牧顧及孔嶺還在身側,卻也情不自禁地上前走了兩步。
蔡氏髻發凌亂,在慌亂中仰高頭,對著羅牧狠狠啐了一口,淚流滿面地說“我癡心錯付一條狗竟叫你這樣的小人騙去了”
蔡氏是蔡域的小妹妹,與蔡域差了好些歲數。雖然是妹妹,蔡域卻把她當作女兒養,兄妹兩人相依為命,感情深篤。
蔡氏看蔡域已深陷群圍,知道蔡域今夜難逃一死,便掩面失聲“是我害了哥哥啊”
孔嶺見蔡氏掩面,就知不妙,連忙說“快,攔住她”
但是為時已晚,蔡氏借著掩面的動作拔出了發中金簪,不過眨眼間,已經血濺綢緞。蔡域見狀肝腸寸斷,潸然淚下,站在群圍間仰面悲慟地喊道“傻妹子,傻妹子分明是哥哥害了你”
說罷斷了揮刀自刎的念頭,大吼一聲沖入匪群,連砍數人,最終力竭而亡,死前仍然喊著“我乃茶州蔡域,時盡也”
一夜亂戰,卯時天色蒙蒙亮,城中的紛爭已經停歇。蔡府的院墻坍塌近半,昨日的繁華之象消失殆盡,仆從丫鬟倉促逃跑,把府中的金銀擺件都卷入包袱,帶入了夜色。
孔嶺站在蔡氏身側,看那血泊沾濕了自己的袍擺。這一夜蔡域滿門皆喪,多死于土匪刀下。孔嶺等著羅牧來給蔡氏收尸,卻聽侍從說,羅牧前去探查蔡氏糧倉了。
孔嶺站在原地,一直站到午后,都沒有等到羅牧。
蔡域一倒,茶州的糧鋪便皆由羅牧掌管。他如今不僅坐擁蔡域的糧食,還坐擁蔡域的錢財。茨州的糧車入了城,他早前答應茨州的銀子卻遲遲沒有兌現,城中的米價仍然還是蔡域生前定的一兩一石。
費盛在庭院里感嘆道“以前還在詔獄時,常聽韓丞這孫子談外勤不好干,地方的老爹都精得很,名不虛傳啊。”
“這手腕比都官強多了,”喬天涯枕著雙臂,躺在石頭長凳上曬太陽,“難怪能在茶州做這么久州府,有本事。”
孔嶺在旁邊沏茶,不聲不響。
正屋里頭的沈澤川挑簾出來,他們三個都要起身,沈澤川示意他們不必起來,說“什么時辰了”
費盛爭著說“快晌午了。”
沈澤川捏著折扇,看那太陽刺眼,抖開了扇面遮住眼,說“茶州大捷,慶功宴不是還沒有吃么去給羅牧下張帖子,告訴他今夜就在這里吃酒。”
費盛應聲,又說“主子,他要是不敢來怎么辦”
沈澤川露出眼,帶了點笑,說“不敢我看這人渾身是膽。”
費盛聽出不悅,連忙退下,前去下帖子。
孔嶺這幾日吃酒耍錢,樂不思蜀的樣子。此刻見沈澤川下臺階,還是站起了身。
沈澤川說“聽聞蔡氏下葬,是成峰先生出的銀子。”
孔嶺抄著袖子,摸著袖袋里殘余的炒黃豆,應道“啊,嗯,是我。”
沈澤川合了扇,看了孔嶺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