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盛摸不準尹昌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茨州守備軍到達樊州境內兩日沒動,尹昌幾次外出都是飯后瞎逛,費盛急得火燒眉毛,可他只是隨行,連監軍都不算。
費盛想給沈澤川寫信,卻擔心尹昌真有兩把刷子,萬一最后守備軍凱旋,到了沈澤川跟前,他就成了偷告黑狀的真小人,有理也變沒理了。
這日費盛躺下休息,睡到戌時左右,忽然被下屬叫醒。
“不好了,”錦衣衛說,“那老賊頭跑了”
費盛倏地坐起身,拎起靴子邊跳邊蹬,不可置信地問“跑了跑了”
費盛唰地掀開帳簾,走出去一看,整個營地還有燈火,但守備軍只剩千余人了。他胸口劇烈跳動起來,心道完了,樊州一仗要是敗了,那他日后的前程就跟著完了。可是他轉念一想,不對啊
樊州一戰怎么看也不會敗,打下來就能受賞,尹昌借此還能坐穩指揮使的位置,他沒道理跑。況且中博半境都被沈澤川圍死了,尹昌就是跑,也沒地方可以去,除非他投靠翼王。
費盛驀然抬頭,看向樊州的方向,道“這老賊頭別是臨陣反戈”
夜巡的錦衣衛們持鞭而歸,還沒有下馬,先吹響了口哨“東南三里外有行軍的痕跡”
費盛幾步上前,問“是守備軍還是樊州賊”
“朝咱們這兒來的,”錦衣衛掛起馬鞭,扶正刀,“十有八九是夜襲。”
費盛心涼了半截,他從闃都到中博都沒當過將軍,行兵打仗這事他不在行。他掉頭環視營地,說“指揮使跑了,往下的總旗呢喊他出來打仗”
跟在后邊的錦衣衛說“總旗也跑了”
費盛懊悔死了,早知道尹昌如此不靠譜,他就是拖也要把骨津拖過來,好歹能頂上此刻的空缺。他讓自己冷靜下來,問下屬“還剩多少人”
“一千人,”錦衣衛抵著刀柄,說,“這老頭還給湊了個整數。”
費盛咬牙切齒地說“我謝謝他全家”
費盛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上。他喊士兵把火把全部熄滅,準備撤離,起碼不能待在營地被敵軍當靶子打,到了雪地里還能周旋。但是火滅一半,他就已經在風中聽到了敵軍奔跑的腳步聲。
“現在就撤,”費盛光聽聲音就知道打不贏,“撤”
剩余的士兵都系緊了褲腰帶,拖著刀跟在錦衣衛屁股后邊,卯足勁地跑,一路丟兵棄甲,顯得格外狼狽。費盛有馬,可他不敢拋下這一千人自己跑回茨州。仗還沒開打,兵就先丟了,他已經能夠想到沈澤川的雷霆之怒。
費盛還沒有跑出幾里遠,就在夜里聽見了前方的包圍聲。他們在這里安營扎寨好幾天,樊州兵早就摸清了路,把營地前后都圍死了,準備在今夜一網打盡。
費盛進退維谷,這情形和數月前在敦州截然不同,他暴露在這荒野中,沒有任何遮蔽物。手上的千人兵或許能夠抵抗小撥突襲,但決計無力抵抗遠超自身數量幾倍的猛攻。
樊州兵聚了上來,他們比茨州守備軍還要雜,沒有鎧甲,甚至沒有統一兵器。隨著圈子的縮小,他們像是蟻群般涌近。費盛的馬和守備軍挨在一起,四面八方都是成倍的敵軍,人浪推著人墻,擠得守備軍連彎腰都難。
這種情形下唯獨破釜沉舟才能有一線生機。
費盛在喘息中僅僅猶豫了剎那,緊接著一刀砍死了自己的馬,在熱血濺灑間舉刀大喊“我與諸位皆是困中獸,今夜如果不能死戰突圍,便只能葬身在此”
士兵們陷入包圍原本就心生惶恐,先前看費盛騎在馬上,怕他會棄兵而逃,于是更加無心應戰,只想跪地求饒。但此刻費盛砍死了自己的馬,一表共同進退的決心,頓時士氣大振。費盛深諳身先士卒的作用,他在講話間已經疾步沖上,迎面砍翻敵軍,帶著人朝西北方拼死突圍。
就在此刻,東南方突然爆出吼聲,一縱隊伍像是尖刀般地捅進了樊州兵的身體里,刮得他們肝膽俱裂,血花噴如泉涌。不到片刻,八列隊伍全部捅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