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昌才喝過酒的臉上通紅一片,讓人分不清到底是醉的還是凍的。他擤了把鼻涕,高興得直跳,隔著數百人朝費盛洪亮地喊著“你還沒死啊”
費盛刀沒,他蹬著敵軍的胸口,千言萬語匯成一句“操”
他這是被尹昌當作誘餌了
茨州守備軍一共來了八千人,打樊州原本無須這樣設計,可是尹昌在到達樊州后就覺察不對,他早就聽說翼王不許境內百姓流竄出境,在邊線上設置了兵馬阻攔,然而他們過境時不僅沒有遇見阻攔,甚至沒有遇見樊州兵。
翼王收到了檄文,他若是有投降的心,早就該開門相迎。可他非但沒有打開門,還收走了邊線上兵馬,這顯然是在集中兵力,準備和茨州守備軍決一死戰。
尹昌猜測樊州為了求勝,還會聯合燈州兵,他們只有在數量上碾壓了茨州守備軍,才敢這樣應戰。老頭賊得很,知道自己帶的人不夠,所以把費盛扔了出去,讓樊州兵咬鉤,等到樊州兵匯聚成群,再靠尖刀陣型從背后突襲,先將他們分裂成塊,再逐一擊破。
費盛在擦血時看那尖刀隊勢如破竹,頂得樊州兵無法再匯聚起來。
這些隊伍的刀口四面朝外,能夠明顯地看出是借鑒了陸廣白對打騎兵的陣型,但是尹昌做了改動,他把這些隊伍排得很窄,由陸廣白的方形“戰車”變成了長形“尖刀”。
這樣的尖刀隊伍從背后突襲時又狠又快,一旦捅進了敵方陣營,就能把對方從中撕裂。樊州兵連鎧甲都沒有,根本來不及去捂屁股,眨眼間就被絞成了血肉。
這老頭真有點東西
費盛眼見勝利在握,不禁信心大漲,豈料他還沒開口,就先吃了尹昌一記掃堂腿。尹昌雖然年紀大,但腿上是真功夫,讓費盛栽了個跟頭。費盛才落地,頭頂上的刀就“唰”的蹭了過去。
樊州兵正在鳴金收兵,尹昌拖刀追著,斷喝一聲“豎子哪里跑”
樊州既然集中了兵馬,那今夜前來的就是境內主力,只要擊潰了這些人,翼王就再無抵抗的可能。樊州兵軍心已散,茨州守備軍士氣高漲,速戰速決就在此刻,尹昌斷然不會放他們回城。
費盛爬起來就追,誰知這老兒腿腳了得,跑起來快得驚人,在黑夜里橫沖直撞,費盛只能勉強跟上。他們追出幾里遠,費盛察覺方向不對,正欲喊尹昌,又遽然聽見了馬蹄聲。
“援兵”費盛把腿都邁直了,想要拖回尹昌,喊道,“尹老,是樊州的援兵”
費盛耳目敏銳,和骨津是一條路子。他隨軍的機會少,沒有骨津那種光憑聲音就能辨別兵種的能力,但他觀察力超常,聽出這馬蹄聲略沉,不似普通騎兵。
夜里無星,荒野間連綿的是雪丘。雪碴子貼著雪丘滑動,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刮到了茨州守備軍的腳邊。尹昌犟得像驢,沖在前方已經能看見數量不多的騎兵。他的紅鼻子被酒泡壞了,順風也沒能聞出其中味道。
費盛臉上撲著細碎的雪屑,他在那雪化的瞬間嗅見了風中的味。費盛隨即寒毛直豎,他猛然停下,揮開手臂,對左右的錦衣衛厲聲道“火銃”
費盛的聲音還沒有落下,黑暗中就爆開了火光,宛如流星急墜。費盛想也不想,幾乎是虎躍而起,從后撲在尹昌背部,帶著老頭翻滾進雪間,那巨響“砰”的響在耳邊,好似鈍器砸在腦袋上,炸得費盛險些失鳴。
失算了
費盛擦到碎彈的背部火辣辣地疼,他單臂撐著身體,使勁地甩著腦袋。因為聽不清自己的聲音,只能扯著嗓子沖身下的尹昌喊“這玩意燙臉退后,現在就退后”
費盛在八大營的軍備庫里見過銅火銃,這東西只有八大營中的春泉營才能配備,受朝廷管制,由兵部掌管鍛造圖紙。蕭馳野和沈澤川都打過火銃的主意,但兩個人都沒能把圖紙搞到手。
難怪剛才這支騎兵站著不動,那是在上膛。對方不知道在夜中觀察了多久,他們不是沖著茨州守備軍來,而是沖著尹昌來的。所謂打蛇打七寸,尹昌就是茨州守備軍的要害。
尹昌被這一彈打蒙了,老頭掙扎在雪間,捂著耳朵對費盛驚恐地喊“這他娘的怎么打雷啦”
費盛哪有時間給這個沒見過世面的鄉野老頭解釋,他爬起來拖著尹昌就往回跑。尹昌挪開手掌,伸著腦袋回頭看,后邊的騎兵又爆了一下,尹昌的屁股被炸開的彈丸擦到,疼得尹昌放聲大叫。
費盛以為尹昌被打中了,情急下說“你可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