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君和二爺用飯的時候,孔嶺幾個先生在偏廳吃茶等待。余小再對孔嶺低聲說“今日只盼著大伙兒都和和睦睦,不要壞了府君的興致。”
他們都坐在馬場上,把剛才的龍爭虎斗看得清楚。費盛在錦衣衛中聲望了得,前頭又跟著沈澤川立過功,霍凌云這一下吃罪不起。
孔嶺用巾帕掩著口,擱了筷子,說“府君既然沒有開口,這事就鬧不起來。你也不要小瞧了喬天涯,府君這般愛重他,他自然是有過人之處的。”
孔嶺對沈澤川的心思揣摩得最清楚,這場馬賽是興起,可府君的賞賜卻不是興起。費盛前有舍命保護府君的功勞,后有隨軍攻打樊州的實績,沈澤川定然要把費盛用到更合適的地方,但是沈澤川又不會讓費盛“獨”,他得同時調動喬天涯和霍凌云,讓這三人在自己麾下成為相互牽制的鐵三角。今日這場馬賽,就是府君的意料之中。
沈澤川把私情跟公務分得干脆,從錦衣衛到六州,他正在悄無聲息地構建術勢制衡。在御下這件事情上,沈澤川不像蕭馳野那般強勁耀眼,但是他時刻都穩坐頂端,把麾下的每個人都拿捏在股掌間,讓他們在這里達成微妙的平衡。
孔嶺想到此處,不由地感慨起來。
齊惠連真乃帝師也。
沈澤川敲著棋子,跟蕭馳野對弈。他們上回在元琢的屋內重拾了興致,此刻坐在這里消食。
“喬天涯是出乎意料,”蕭馳野說,“我看他在茨州不爭不搶,還疑心他已經頓悟紅塵,快要淡泊名場了。”
“我也這般想的,”沈澤川指尖撥轉著冰涼的棋,“但人生處處是機遇,柳暗花明呢。”
蕭馳野撐著膝頭,對府君露出洗耳恭聽的神情。
沈澤川下著子,說“喬天涯在錦衣衛里位居同知,在南林獵場里逮捕你時甚至可以擅自調動錦衣衛的腰牌,紀雷對他的優待可見一斑。他憑靠戴罪之身混跡闃都,能壓費盛一頭,心機和沖勁缺一不可。他在茨州之所以退避,我猜是遇著元琢傷及本身。但是他想退,元琢卻把他推回了局內。”
樊州大捷時沈澤川猶豫霍凌云的去處,當時姚溫玉提議把霍凌云歸入錦衣衛。沈澤川只要答應了,就得再度把喬天涯用起來,因為霍凌云在錦衣衛中壓不住費盛。
“他們倆人有點意思,”蕭馳野談到這里,就想起了久無蹤跡的一燈大師,“元琢的沉疴難愈”
沈澤川微頷首“這就是元琢把喬天涯推回來的原因。”
蕭馳野沉默片刻,說“天嫉英才。”
氣氛微沉,沈澤川在燭光映襯里推著棋子,道“元琢喝的藥都無法根治,大夫來來去去,沒一個敢給準話的。”
“丹城喂的毒本就是沖著他性命去的。”蕭馳野把指間的棋子拋進棋盒,“去年十月以后,就再也找不到一燈大師了。我在大境問師父,師父也說不知道。大師離開大境時分明說過,年后要回去再看大哥,可如今都快三月了,也沒有見到人。”
蕭馳野的心病在沈澤川的身體上,如今看著姚溫玉羸弱,不禁生出了唇亡齒寒的感覺。他起身撥開棋盤,不管滿桌亂蹦的棋子,固執地摸了沈澤川的面頰。
“最遲四月,”蕭馳野目光深邃,掌心貼著沈澤川,沉聲說,“我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大師。”
辦差大院高懸著燈籠,石板掃得一塵不染。這院子是新擇的,幾年前是端州衙門內官員辦差時的歇腳院子,現在空給錦衣衛做辦差院,鑿通了幾間屋子做正堂。
費盛單腳踩著凳子,坐在里頭吃酒。他身邊簇擁著幾個兄弟,把下酒菜撥得凌亂,都拿眼往外瞟。
霍凌云背對著他們蹲在階上,正就著涼水吃干糧。他吃到一半,側旁忽然飛過只蹴鞠,正砸在他的水囊上。水囊掉地上,打濕了他的袍角。他把口中的干糧咽掉,轉頭看過去。
樹底下的錦衣衛沖他笑嘻嘻地說“院里黑,沒看清。”
霍凌云伸臂撿起蹴鞠,起身擦嘴。
錦衣衛逗著霍凌云,說“我喊一二,你給我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