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藺沒有說下去,他用力地搓了幾把臉。
牢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潘藺和薛修卓靜坐著,聽著那嘈雜逼近,在門被打開的最后一瞬間。
“空的。”
潘藺疲倦地說。
“八城都是空的。”
薛修卓霍然站起身,在背后的胥吏開口前一掃疲態,扣緊自己的領口,對潘藺略微頷首,道“謝了。”
牢房外邊人影憧憧,潘藺在薛修卓將要離開時忽然說“你克盡私欲,已經不被常人所容。正如你自己說的,在這里要的是權衡牽制你又有什么能讓儲君牽制的”
薛修卓側目,沒有回答。
潘藺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看著薛修卓離開。牢門在“吱呀”聲里關上了,只剩他孤身坐在這里,側旁的小窗露出薄薄的晨光,卻沒有照到潘藺身上。
潘藺盡力了。
潘祥杰翻箱倒柜地找著賬本,那些積累在箱底的陳舊冊子都是誅他的利器他醒來時聽到了風聲,要趕在薛修卓到來前把東西全部燒掉。
永宜年,咸德年,天琛年
潘祥杰把這些賬捆得整齊,他跪在箱子前,徒手拆著繩子,再把賬本全部扔進銅盆里。
太多了,光憑他一個人根本燒不過來。
潘祥杰急得嘴里直泛酸水,他怎么也沒有想到,豁口是他的親兒子。他已經被逼到了絕路他不能就此罷休
“永宜年”潘祥杰順著手指讀著賬目,“花家韓氏”
大家都在這里,潘祥杰欣喜若狂,只要大家都在這里,那他潘氏就亡不了。院內忽然闖進了軍靴的奔跑聲,潘祥杰攥緊賬本,扶著箱子站起來,顫巍巍地走到門邊。
來的卻是韓丞。
潘祥杰強裝鎮定,掩著寬袖,對韓丞說“事情尚未到那一步,太后已經忍不了嗎棄卒保車的辦法絕非上策薛修卓跟世家勢不兩立,今日就是砍掉我們潘氏,大家也都跑不掉。”
潘祥杰裝了一輩子老糊涂,跟在花思謙和魏懷古后邊做縮頭烏龜,在朝堂上動不動就下跪求饒,如今卻能把話說得清晰流利。
韓丞扶著刀柄,說“你此刻伏誅,給大家留下喘息的余地,誰敢不念你的恩情我保你嫡系不死,來日還有機會重振旗鼓。”
潘祥杰看那刀光步步逼近,不禁提高聲音“你今日殺我,不過是逼著薛修卓加緊腳步丹城沒了,遄城還能茍且幾日”
“廢話少說”韓丞額間也出了些汗,他揮手下命,“太后早知你會為自己留下退路,這賬爛成一團,你倒是記得清楚,燒掉這院子”
潘祥杰扶著門,看家眷啼哭,在亂糟糟的情勢下大喊道“這些賬,我早就讓承之謄抄過,你燒吧你此刻殺了我,這些賬仍舊會落到薛修卓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