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兵回頭看著后方的虹鷹旗,勸道“哈森的命令還沒有來,現在不是卓力出擊的時候。”
卓力活動著健碩的臂膀,拔出彎刀,說“哈森要我們速戰速決,我已經等不及了。”
守備軍在城內召集百姓,他們要把百姓送到西門,那里連接的馬道通向敦州,一旦東門失守,在屠殺開始前他們還有逃跑的機會。百姓陸續地過來,拖家帶口,神色匆遽,偶爾有幾聲嬰孩的啼哭聲,也很快就被掩住了。人聚集的越來越多,隨著東門的砲轟聲,到處都是壓抑的喘息。
先生們早就待在了這里,他們提著簡陋的行囊,夾的都是案宗,這是他們的心血。高仲雄煞白的面色就沒有恢復,他拽緊自己的包袱,跟人群擠站在一起。
孔嶺推著姚溫玉,胸前掛著兜袋,裝著不安分的虎奴。
姚溫玉的四輪車經過百姓,聽到人群里有人在啜泣,他側過頭,注視著對方。
“先、先生,”孤身抱著孩子的寡母掩住口鼻,在哽咽里小聲說,“是不是又、又要屠城了”
年輕的公子目光溫柔,他抬手,把自己的帕子遞到了對方面前,說“不是的。”
周遭啜泣成片,他的話在前方的廝殺聲里顯得沒有任何說服力。
“要是城破咯,人也跑不過馬,還是得死,都得死。”男人拉著僅剩的驢子,蹲在墻角,帶著鄉音說,“我就不該到端州唻嘛”
“守備軍哪里去了”有人湊到門邊,拍門喊道,“現在開門讓咱們往敦州跑,城破前能逃掉幾個是幾個”
人群嘈雜起來,他們推搡著擠向西門,不安的氣氛浮動在夜色里。高仲雄受力不得不向前,他抱著包袱,側身往孔嶺那邊擠。
“莫要踩,”高仲雄護著包袱,仰高頭說,“諸位莫要”
擁擠的人群根本聽不到他的聲音,不知是誰的肘子撞到了高仲雄肚子上,他沒抱住包袱,看著自己的紙筆散落在地上,趕忙彎腰去撿。可是人太多了,他還沒夠找,筆就被踩斷了。
高仲雄急道“莫踩筆、莫踩筆呀”
孔嶺被擠得站不穩,姚溫玉的四輪車不方便,這要是被沖到了人群里,就壞事了孔嶺一手托著虎奴,一手拽著四輪車,向周圍說“近衛何在速來護住元琢”
姚溫玉的車輪卡到硬物,隨著沖擊猛地“哐當”一下,險些震翻。他轉動目光,看著眾人。月光不合時宜的安靜,沿著他的袖袍滑落在地上。
拍門的聲音加劇,到處喊著“開門”。端州被屠的記憶太深刻,他們看不到曙光,前頭打得越兇,大家心里就越沒底。
“嘿呀”高仲雄生氣地揮袖,也不要筆了,探著手臂抓住四輪車,往自己跟前帶,擋著人浪,罵道,“莫要擠了,擠壞人了著什么急,城還沒破呢,府君在前”
四周頓時響起喊聲“府君哪兒去了”
“沈澤川哪兒去了”
“沒兵沒衛,是不是跑了”
高仲雄哪知會變成這樣,他趕緊說“府君在”
“沈澤川跑了”有人跺腳氣道,“沒見著人啊”
氣氛就像被點著了,原本壓抑的哭聲爆開在人群中,急躁的情緒正在橫沖直撞,拍門聲逐漸變成了砸門聲,恐慌彌漫開來,四處都在歇斯底里。
名叫“沈衛”的隱患終于爆發了,它就像是時刻懸在沈澤川頭頂的利劍,暗藏著中博對沈澤川的抗拒。即便沈澤川得到了中博六州,它也無法被根除。沈衛棄城而逃,端、敦兩州尸山血海,如今沈澤川遲遲沒有現身,沈氏又一次畏縮逃跑了。
“開門、開門”有人號啕大哭。
城門向前微微突起,擠出了縫隙,殘余的守備軍攔不住人群,伸著脖子斥道“不要擠了”
但是沒有用,人群已經亂了。
守備軍喘著氣,不敢開門,東邊的探哨都被殺光了,騎兵要是繞到了西方也沒人知道,他現在打開城門,就是從背后捅端州一刀,那是真正的城破了
守備軍靠著蠻力推搡百姓,“噌”地拔出腰間的佩刀,喝道“誰他媽再擠”
孔嶺頓時說聲“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