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次燃起的狼煙臺在大雨里躥不高,但是已經足夠了,東南方的一點火星微亮,緊接著,無數火光依次亮起,沿著狼煙臺猛然鋪開,拉成條蜿蜒的長龍,在大雨里明明滅滅。
費盛幾步到臺前,準備跳下去,他要喊出的聲音卡在了喉嚨里,又退了回來。
狼煙臺前的騎兵鋪天蓋地,根本沒有空隙可尋。錦衣衛的右翼在這樣回調的大部隊面前,就像麥芒般的纖細。
費盛淋透了,他翻看著自己已經砍出豁口的繡春刀,對雨說“我早就跟你說過,當英雄都沒好下場。”
雨水拍打著費盛,嘈雜的聲音像是在跟他吵架。
費盛臉上的血水被沖刷掉了,他扔掉繡春刀,蹬著狼煙臺邊沿,陡然拔出尹昌的刀,朝端州喊道“府君”他胸口起伏,“給我立個碑吧,就刻忠肝義膽費老十。我要跟老頭面朝茶石河,給你守一萬年端州”
沈澤川策馬疾行,雨水濺過他的眉眼。
端州。
中博。
他早就不是過境的寒風,他背后有無數人影。那沉甸甸的重量疊加在肩頭,把曾經漂泊在世間的沈澤川壓回了地面,他踩著這片土地,他不能
府君在暴雨里抬高臉,吼道“突圍”
費盛縱身跳下狼煙臺,滾地后翻起身,揮著刀砍斷了矮種馬的前膝,帶著泥水撞了進去。蟻群般的騎兵涌向這里,右翼在騎兵的沖鋒里被撞散了。
仰山雪刀光破雨,馬蹄踏著尸體向東南方突圍。
費盛架著彎刀,被推得向后,他在千鈞一發間,隔著暴雨,聽到了爆聲。他猛地后跌在泥巴里,滾了一圈,抹著臉欣喜若狂“援兵”
端州南側的爆聲再度炸響,霍凌云頂著騎兵的屁股,靠這隊錦衣騎的火銃炸出條路。他用力上膛,沒有擦雨水,在疾馳里沖進騎兵隊伍里就爆。
后邊的澹臺虎早已按捺不住,拔刀大喊“狗日的邊沙禿子,你虎爺爺來了”
敦州守備軍的先行隊到了
天幕罩著濃云,雨停時城門再度緊閉。
沈澤川喘著息,手指都泡白了。他下馬時,靴子里的水往外擠,踩在地上都是“吱呀”的聲音,他說“卸刀休息。”
錦衣騎們紛紛下馬,塞著守備軍遞來的食物,把卷刃的刀換掉,到城腳的棚子里休息。時間寶貴,他們連衣物都沒空換,裹著薄毯喝幾口熱茶,歪斜著倚壁睡了。
澹臺虎摘掉頭盔,跟沈澤川上城墻。霍凌云緊隨其后,道“我沿著茶石河北上,中途發現洛沙驛站被屠掉了,原本想要回到端州向府君稟報,但是騎兵太多了,我便往西去,點燃了敦州的狼煙臺。”
沈澤川淋濕的發貼在面頰,說“交戰地情況如何”
“馬道被切斷了,”澹臺虎說,“依照眼下的情形看,交戰地也不輕松。”
幾個人到了墻頭,在保存完整的墻垛后面席地而坐。這里架著簡陋的棚子,還算干燥。
沈澤川推開軍事地圖,順手摘掉了右耳臟成泥珠的瑪瑙,擱進了懷里。他看了半晌,說“下了雨,門口都是泥濘,騎兵的輜重要陷下去,在太陽出來前不會輕易進攻。”
“但也不會停太久,”喬天涯點了點敦州,“他們已經知道敦州的援兵要來了。”
“守備軍都是步兵,腳程慢,大部隊想趕到端州還要一夜,”澹臺虎摸了摸眼睛上的疤痕,“我的先行隊只有兩千人。”
費盛快躺下了,他抱著尹昌的刀,沒力氣再嚎,嗓子沙啞“東南方的狼煙臺點燃了,我們只要守過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