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將軍心系戰事,自然要問問籌辦之事,我們在敦州相談甚歡,”王憲知道澹臺虎是蕭馳野選到敦州去的,有戰功在身,在沈澤川跟前也有說話的位置,當然不能得罪,“那些流言都不足以為信。”
看來是真事了。
這不是澹臺虎第一次跟文官起沖突,他性子急,又是蕭馳野親信,在敦州跟衙門官吏起初還能相容,軍報直呈沈澤川案頭,無須受衙門監管,按道理雙方是起不了沖突的。但是敦州守備軍幾次受賞,自詡是禁軍分支,等到端州一戰,在六州守備軍中更是風頭無限,籌辦軍糧是王憲跟各州督糧道的事情,澹臺虎也敢插手過問。
天下太平的時候,將相不和只是不能共事,但天下不太平的時候,將相不和卻是關乎全局的大事。
孔嶺心思通透,出來打圓場,道“澹臺將軍出身禁軍,跟離北患難與共,早在二爺確定要打十二部的時候,就曾與我談過軍糧的事情。府君,澹臺將軍數次行軍救援,對軍糧一事自然要比旁人更加上心。”他側頭對姚溫玉笑,“我和元琢也時常詢問城墻工事,這都是守城戰里給嚇出來的。”
先生們隨之一笑,氣氛稍緩。
姚溫玉則對王憲道“敏慎兄曾經擔任戶部主事,岑都御史就常夸敏慎兄辦事敏速,如今籌辦軍糧一事果真見敏慎兄本事不凡。”
姚溫玉的話半真半假,王憲確實有能,但沒那么顯眼,當時常常跟戶部打交道的薛修卓更得海良宜青眼。再者戶部歷來受世家掌控,吏部就是參考言官風評想要提拔王憲,也做不到。可即便這話是假的,姚溫玉也把面子給王憲給足了。
王憲久做都官,哪里不懂姚溫玉的意思就是沈澤川的意思,姚溫玉肯出言安撫,他便該見好就收。此事已經傳到了,后續府君和二爺自有安排。
王憲行禮,道“豈敢受元琢夸贊,在下委實惶恐。”他這么一來,也放松了些,繼而說,“有關軍糧一事,在下還有些地方需要澹臺將軍指教,幸虧將軍不嫌,與在下細細分析了厲害。不瞞府君和二爺,在下在闃都雖然也主理軍糧相關,但到底沒經手過這樣的遠行供應,諸如糧車消耗、輜重增減這些問題,都是由澹臺將軍為在下細作參謀。”
孔嶺看一眼不遠處的周桂,心里感慨著到底是都官,聰明且識時務,話講三分就能通。
周桂也是因為籌備軍糧來的,比王憲他們早幾天到,正坐在位置上細聽,也不知道成峰為何要看自己,只覺得這王憲進退有度,講話很體面。
他們又略談了些公事,沈澤川便請王憲坐下,示意開席了。
晚上回了屋,蕭馳野褪衣裳,神情不豫。
沈澤川在換鞋的時候說“你知道老虎的脾性,不是居功自傲的人”
蕭馳野還脫著衣,道“敦州守備軍是從樊、燈兩州征召的兵,其中有不少草寇,若是治軍不嚴,必定要壞事。”
沈澤川看蕭馳野背部的狼側映著燭光,很有威勢,便伸指戳了一下。
蕭馳野反手捉住了,捏了捏,繼續說“我知道老虎不會居功自傲,可也怕他受人慫恿,讓敦州守備軍效仿禁軍。”
禁軍是油,凈會偷懶,可那都是無事的時候,真的戰事臨頭他們第一個拔刀上陣。禁軍敢當痞子,是因為他們根本不是痞子,兩萬人都是蕭馳野通宵達旦精挑細選出來的兵,是正經軍戶出身,操練起來自然比別的人不同。禁軍原籍的兵在闃都受盡冷眼,性子早就磨出來了,收放有度,絕非敦州守備軍這樣一時半會兒就能做到。
“此次我帶離北鐵騎東進,如果闃都想要趁此機會來打中博,”蕭馳野轉回身,“你就只能靠敦州守備軍。”
尹昌戰死無疑是一記重拳,剛具規模的茨州守備軍需要新的指揮使,物色適合的人選需要時間。端州守備軍受創,樊州和燈州守備軍都是才建立不久,真正能派上用場的只有敦州守備軍和錦衣騎,錦衣騎又數量稀少。
“澹臺龍能為敦州死,澹臺虎亦然。”沈澤川仰頭看蕭馳野,“你千里東進,不要顧念后方,我自有辦法。”
“八大營雖然常負無能之名,但如今韓丞已死,新的總督尚且不明,”蕭馳野眼中擔憂,“如果薛修卓有好人選”
沒有了世家鉗制,八大營可以重招。
蕭馳野說“我把五千禁軍留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