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馳野毫不動色。
離北鐵騎就包圍著蒙駱部,巴雅爾的精銳都在外圍,真的硬拼起來,這點人根本攔不住全副武裝的鐵騎沖鋒。巴雅爾早就沒有再談條件的立場,他只能抽出左右近衛的刀,對著烏雅高舉起來。
蒼月高懸,漠三川的獵隼正在孤獨地盤旋。胡桐突兀的枝葉斜插入月,風吹動離北狼旗。巴雅爾舉著刀,遲遲下不去手。他的山羊胡子抖動片刻,在烏雅的抽泣聲中,還是扔下了刀,轉身跪倒在蕭馳野身前。
蕭馳野系緊臂縛,背后的晨陽來替他搭氅衣。他垂眸看著巴雅爾,扶著腰側的狼戾刀。
“我只剩這一個女兒了,”巴雅爾老淚縱橫,“我想把她許配給強大的離北狼王,是因為我們蒙駱部常年在此受其他部族掠奪,阿木爾老了,誰能保我們周全”
“把你那五百匹駱駝收回去,”蕭馳野轉身離去,“留著給蒙駱部自己的互市用吧。”
蕭馳野走了幾步,又側頭看烏雅。夜風吹動蕭馳野掉在肩側的小辮兒,他抬手拔出匕首,扔到烏雅身前。
“今夜蒙駱部全族的性命,是你送給我的。”
烏雅面色煞白,身上的異香都散盡了,她掩面啼哭。
巴雅爾伏地高喊著“蒙駱部愿隨狼王叱咤大漠”
蕭馳野打了聲口哨,猛落到他的肩臂。他看向前方,漠三川的入口已然打開,月光鋪就的狹道通往他的目的地。在他身后,離北狼旗代替了大漠的虹鷹旗。
“你怎么猜到烏雅要行刺”陸廣白隨蕭馳野離開時問道。
“你說巴雅爾想把她嫁給哈森,”蕭馳野翻身上馬,在勒馬時停頓須臾,“我猜那是烏雅自己的意思。巴雅爾這么想把她嫁給我,無非是她已經瞧不上這片大漠里的男孩兒。”
“我還疑心你醉了,”陸廣白跟著上了自己的馬,“哥哥心都懸起來了,就怕你一時糊涂。你說我回去,面對府君是直言不諱呢,還是裝不知道呢。”
“糊涂是不會糊涂的,”這天底下還有誰能跟沈蘭舟比蕭馳野掉轉馬頭,這會兒讓風吹散了熱,酒勁都壓下去了。他看向陸廣白,正經地說“酒和香都沒用,我清醒著呢。”
陸廣白見他一本正經,事事周全,就信以為真,哪知道蕭馳野適才不正經地滿腦子都是沈蘭舟。
蕭馳野轉開話題,道“如今蒙駱部留在這里,漠三川往東就只剩胡鹿部在供應阿木爾糧食。朵兒蘭替阿木爾帶回了有熊部剩余的戰士,這表明阿木爾的精銳已經不多了。”
胡和魯、阿赤、卓力還有哈森,阿木爾的先鋒、突襲、近衛以及大將全部陣亡,他手上的六部在蕭馳野東進后就惶惶不安。現在蒙駱部為保性命甘愿結盟,阿木爾的金帳就在漠腹地。
蕭馳野想要一戰定勝負。
哈森死后,邊沙退兵,按照大周慣例,是不會再追出茶石河防線。但是對于蕭馳野而言,別人或許可以留下,唯獨阿木爾不行。
作為大漠里差點成為十二部大君的男人,阿木爾是能跟蕭方旭決勝負的梟雄,他比哈森更加危險的地方在于他同時具備了政治手段。他不僅僅想打勝仗,那是他交給別人做的事情,他用二十年苦心營造了一場王朝崩裂。只要給他喘息的機會,讓他活下去,他就有新的計劃,手段只會更加老練并且難以發現。
這個男人必須死,否則蕭馳野輾轉難眠。
阿木爾盤踞在王座,他的金帳沒有合攏簾子,月亮透過空隙,照在他的腳下。他孤獨地坐在這里,望著月亮下的連綿沙丘。
“很多年前,”阿木爾沉聲說,“我曾率兵深入,在鴻雁山下遇見了蕭方旭,那時他還是個沒有姓名的小兵。我把他視為一生的對手,我贏過他很多次,也敗給過他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