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隨行的天教眾人,幾乎都從通州分舵來,往這上清觀走時,皆是輕車熟路。
獄中逃犯們尾隨在后,面有忐忑。
蕭定非大冬天時候手里搖著把騷包的灑金折扇,卻是四處打量,五官雖然俊俏風流,神情里卻有點不安分的感覺。
他看了看那道觀門口。
外頭守著幾個道童,都是機靈模樣,遠遠見著他們來便往里通傳去了。
蕭定非便覺腳底灌鉛似的沉。
眼看著要到那道觀臺階前,他眼珠子骨碌碌一轉,頓時“哎喲”了一聲,抬手捂住自己左肋,便稱自己肺疼,也要去看大夫。豈料馮明宇早知他德性,雖不知他為什么臨到分舵前要裝這一出,卻是謹記教首給的要看好他的吩咐,半點也不買賬地道“吳舵主就在觀里,公子既如此不適,還是先進去老朽先為公子看看,不行再為公子找大夫,如何”
蕭定非一張臉頓時就綠了。
他左右一看,都是天教教眾,要走實在不能。
末了只能捏了鼻子與眾人一道入了道觀。
這“上清觀”乃是通州本地道觀,自多年前佛道論法道教式微后,里頭的道士便漸漸跑光了,倒便宜了天教占之為巢穴,背靠一座矮山,端的是得天獨厚。
道童在門口相迎,見面卻說“恭迎黃香主”。
手一擺,腳一動,便引眾人入內。
外頭看著冷清,可還擱著一道門就聽見里面人聲喧嚷,高聲大笑。張遮隨黃、馮二人穿過這道門,便見寬闊的大殿外有一片平地,黑壓壓擠滿了人,衣著各異,卻是一樣的壯碩草莽。十數缸烈酒排在走廊下頭,大冬天里酒味飄散開來,竟像是要將這一座道觀都點燃般,充滿了辛辣
那引他們進來的道童大喊一聲“黃香主、馮左相回來了”
門內頓時一靜。
旋即便是一聲震動耳膜的朗笑從那大殿之中傳來,人隨聲出,是個身材合中的中年人,下巴上蓄了一把黑須,披著件玄青外袍,步伐沉穩矯健,雙目精光四射,徑直向馮明宇等人迎來“哈哈哈,馮先生、黃香主終于功成歸來,可喜可賀啊”
這便是天教通州分舵的舵主吳封了。
馮明宇、黃潛二人立刻自謙起來“都是分舵的兄弟們出力,我二人可不敢居功。”
吳封晃眼一掃就看見了“多出來”的那部分人,十分滿意“這一回不僅救出了咱們教中弟兄,且還從牢獄中帶來了這許多的義士,又為我教勢力壯大添磚加瓦。這功勞報上去,教首必定重重嘉獎”
牢里這幫人以孟陽為首,的確算是蒙了天教的恩惠才從牢獄中脫出,一路跟著天教來了通州,也的確有加入天教的打算。
可如今都未寒暄一句,問過他們,就說是“為天教勢力添磚加瓦”,說得倒像他們是來投奔的一樣。
這讓許多人暗自皺了眉頭。
一幫江洋大盜實不是什么善類,來時便與天教教眾有過些口角,現在聽著吳封這話著實不大舒服。
孟陽就站在后面,唇邊浮上了一抹笑。
他目光從天教這幫人身上晃過,落到了張遮身上。
張遮人在賊巢,倒是半點也不慌亂,一轉眸也看向孟陽,片刻之后便平靜地搭下了眼簾,暫未作什么反應。
馮明宇卻是趁此機會將話題轉到了張遮身上,笑著道“便是連這個我等也不敢居功。想來舵主已經聽說,此次除了咱們通州分舵之外,度鈞先生在京城也派了強援呢。若無這位張大人施以援手襄助,我等可不會這么順利地救人出來,說不準還要中了朝廷陰險埋伏”
吳封于是“哦”了一聲。
他的目光望向張遮,精光四射,藏了幾分探究,面上倒是豪爽模樣,拱手便道“舊聞度鈞先生之名,卻從來無緣得見,今日能見大人也算是見著先生他老人家一面了。張大人人在朝中,也肯躬身效命天教,實在是深明大義,忍辱負重啊吳某佩服”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行事作風,可張遮不大習慣,又是不善言辭的,敷衍謙遜兩句便沒了話。
吳封也不覺尷尬,只叫倒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