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愛的o先生敬啟
哎呀,很抱歉用可愛作前謂,恕我語言太過貧瘠,接到前封信后實在無法生出其他想法。眼下我正正坐在陽臺的小桌后寫信,東京的太陽實在很好,而我住所的日照權也沒有被侵犯,暖洋洋的光照在背上,右手是杯咖啡,香味很盛,聞后連同心情也變輕松了。
先說我的決定,我準備寫新作品。有人說“藝術源于生活”,我愿舉雙手雙腳贊成,如您所見,我曾寫的文字都是從日常中來的,譬如被世人稱為疾病敘事的那些,還有感傷情懷、悲劇美學,稱呼太多也不一一羅列,說到底就是些愛情悲劇,我是這么理解的。還有散文,那些散文、詩歌,不用懷疑,主人公的情緒便是作者的情緒,文字表達的內涵就是我心中的想法,從這角度來看,我人似乎也透明化了。
但作品總歸不是想寫就能寫的,需要靈感需要契機,前些日子近觀了一出凄美復雜的愛情慘劇,說復雜是由于參與者太多,而慘則說每一人的下場,倒不是說此劇有警示作用,只是我覺得很美,又很受感動,便決定用文字記錄下來。
更關鍵的是另一則作品,我猜自己從一年前起未有產出,也與這作品息息相關,至于以前寫的文字,是紀念、是追憶,是人死后的回憶錄,當我想寫的都寫完后,便彈盡糧絕,再也不知如何下筆了。
我還以為自己江郎才盡了,只不過才盡來得太突然,近幾年又過得太渾渾噩噩,以至于我連自己想要做什么,要成為怎樣的人,都不清楚了。
大約在幾天前,我終于看清楚了,破除迷障花了很久,而云霧散開往往只需一瞬,你就當做是愚人睡夢間囈語,姑且一聽吧。
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思考,什么是英雄,又應該怎樣成為英雄。
他人看了大概要笑出聲來,我是個沒有夢想的人,寫作是愛好,但除了寫作之外,就不知道干什么了,我聽老師說人最好找個夢想,于是就借用別人的夢想。
不是經常有這種事情嗎,父親的理想是成為正義的使者,兒子很崇拜父親,于是也理想成為正義的使者,我的性質大概也如此吧。
我過去有個大朋友,這個過去可以追溯到遙遠的童年時代,我把他的目標當作自己的目標,把他未盡的事當作自己的事業,并為之努力奮斗,結果我成功了,毫無疑問。
現在我又不知道做什么事情了,可能是把他的工作做得太徹底,又可能是社會不一樣了,不需要我那么做了,于是我開始追求夢想,不是說沒有夢想的人是行尸走肉嗎笑,我想要有靈魂,當活著的人類。
可惜的是,社會不需要英雄,我是說、社會變得不同了,它是完整的、真實的,人是多面發展的、成熟的,社會不畸形也不扭曲,就不需要悲壯的孤注一擲的英雄,用鮮血與生命喚醒人,完成史詩類的宏大敘事,說到底,除非特定的歷史時期怎么會產生一人崇拜,又怎么會能被單一人類所拯救,因為不能,所以英雄的格局就變小了。
我終于意識到,我想成為的那類英雄是不存在的。
我無聊度日,寫寫作品,解決常人無法解決的案件,給自己找點樂子,沒有了阿宏的夢想,我就沒有夢想了,于是做什么都可以,現在想來那時的我并不清楚英雄的定義是什么,對真正的英雄人物來說,拯救千百人的姓名與營救卡在樹槎丫間的貓是完全相同的。
生命沒有貴賤,善舉也沒有。
覺醒大概是一瞬間的事情,契機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孩子。
我決定推翻之前跟你說話,他跟我很像,又跟我很不像,悲劇的部分是相似的,我回首自己的過去,只能看見兩三點熹微,更多卻是濃重的黑暗,我問自己你覺得那些黑暗應該在另一個孩子身上重現嗎
我不那么認為。
我把他從家里帶出來,因為那對他來說不是家,而困在里面被條條框框束縛只會更糟糕,我無法忘記他把自己關在小門內嘔吐的樣子,這讓我動了惻隱之心。
[啊,原來我也會有同情心啊]當時我這么想。
更進一步的思考,我同情他就像是同情我自己,我試圖拯救他,就像是希望拉住過往的自己一樣。
可惜我失敗了。
他變得更加糟糕,那或許是必然的,但我加速了這一進程,我也意識到,我不具有足夠的力量感化他。
那我應該放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