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老師說,“你真是無聊的人。”他隨即又說,“對殺手來說這點更好了。”
“為什么。”
“心態平穩,沒有波動。”他說,“我們要像山、像草、像一塊巨石,像平靜的死水。”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到現在好像有點明白老師的意思了。]織田走在路上想,[我確實就是個很無聊的人,說跟草木一樣也不為過吧,唯一喜歡的食物是辣味咖喱,因為喜歡可以每天每天堅持吃,過去的愛好是寫信,寫信也不是主動的,而是機緣巧合之下收到了信,要不是d先生堅持根本不會養成習慣。]
[那為什么,會因他的境遇,感到悲傷?]
……
幾天后,織田上了東海道線的列車,450日元就把他車到東京,夏目漱石給他留了紙條,今天他有堂課,講當代文學。
當代文學比現代文學還要往前一點,一般來說日本人的現代文學是說戰敗前的文學,戰敗后至今是當代文學,研究這一塊的學者沒有人想象得多,主要日本近年來實在沒有太多的好作家。
近代作家中“小菅治”算一個,這名作家早期在進行報紙連載時都阿治阿治地寫著,直到主編說“不行了,快點起個像樣點的筆名吧老師”,才姍姍冠上姓氏。
夏目漱石看到坐在下手的織田,疲憊地對他點點頭,織田看老者,覺得他身體出了狀況,比起上次見到人,眼下黑青明顯,身材又瘦削得過分,臉頰兩側的肉幾乎凹下去了,他好好吃飯了嗎,還是思慮過重?
“你倒是一點變化都沒有。”下課后夏目漱石對織田說。
他這節課說小菅治。
“先來看他的選段,當然我知道,你們應該都讀過他,不僅僅是因為它有名,而是因為我布置的課前預習作業。”下面發出一陣哄笑,夏目漱石說,“《甲蟲》,他很早期的作品。”
/從小到大,我一直過非人的生活。
這里的非人,不是說我受到了虐待,而是說我的生活狀態實在沒有人的氣味,真比較的話,我像蟲子那樣活下去,而且是有堅硬外殼的甲蟲。/
織田也讀過《甲蟲》,很早以前讀的,以青少年的標準來衡量,他的生活非常無趣,除了搜集資料做任務,業余時不知道做什么,前輩說手機會泄露信息,看電視類的視覺娛樂是低級品,他在對方的鞭策下找了個不大低級的愛好,就是讀書,看小說。
有段時間《甲蟲》大熱,他路過圖書館時順便買了,內容記得不打真切,大概知道是第一人稱小說,作者被稱為鬼才,觸動了無數人,很可惜,織田作之助沒有被觸動,他把看過的書分成“好看”跟“不好看”,除此之外倒沒有別的了。
[內容是什么來著?]他不記得了,只能以最快的速度重讀,以試圖趕上教授的講課節奏。
/國小三年級時深入老家的深山逮獨角仙,鄰居家的村山君同往,他跟我上不同學校,從長輩關系而言,他的父親是我父親的下屬,但村山君是個不拘小節的開朗人,即便是與古怪的、過分害羞、不合群的我也能玩到一起去,我很感激啊,如果沒有他我會是一個人。
村山君的體格健壯,而我很瘦弱,童年時期大半時間都在床上度過,在山上走了一會兒我就氣喘吁吁,那時我發現了草叢里的獨角仙。
“村山君,是獨角仙。”
“哪里哪里?”他一把將我推開,往草叢里鉆,而我跌倒了,膝蓋皮被小石子劃破。
啊,村山君在想什么我其實知道,無非就是“能壓上司兒子一頭”“帶個瘦弱的小弟”“襯托他的高大”,我與他實屬欺負與被欺負者關系,但我依舊很感謝村山君,如果沒有他的話,我就真的獨身一人了。/
/人,一個人是不能活下去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