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結束過后主人公s君陳述了自己的心態,他稱呼自己是“草履蟲一樣的人”“菟絲子都比他可貴些”,他身體纖弱,不愿意跟外人交流,學校里的同學都不喜歡他,也從來不跟他在一起,然而再內向的人都是社會中的一員,他應該有個同伴,于是對把他收作跟班的村山君,不僅不厭惡,相反還感激涕淋。
到這里,織田產生了輕微的不適感,他的共情能力很低,歸根究底他并非是社會中的正常一員,以前他想:一個人生活也很好啊,為什么不一個人生活下去。
直到有了d先生,他才意識到,有一個朋友是件美妙的事。
其他人卻不同,他觀察身邊人,他們確實不大舒服,但難看的臉色與其說是厭惡s君的行為,倒不如說他正中在場大多數人的內心吧。
/我倒在地上,看見了一只甲蟲,蜷縮在厚厚的殼里,肉沒暴露在外,甲蟲身邊有些其他蟲子,滑膩膩的蚯蚓、蜻蜓、稻飛虱、瓢蟲。
它們在開一場蟲子的聚會,只有甲蟲,只有甲蟲一動不動,被純黑色閃光的堅硬外殼包裹著,他反射金屬的光。
我看著他不知為何心中生出一股感同身受的憐愛:我與你,才是一類啊。
用厚厚的殼包裹自己,裝模作樣地活在集體中,與花枝招展的人格格不入,將真實內在裹得嚴嚴實實,卻又死皮賴臉地活在人類間。
看著他,我受到了啟發,如何在保全自己的同時過得更好些,給自己穿上一層厚厚的殼吧。/
織田飛快地往下看,內向的s君從當日起發生改變,他戴上了丑陋而搞怪的笑面具,對家人對學校的同學進行滑稽表演——成為笑料,說怪話,把自己扮成一個丑角逗得其他人哈哈大笑,人們說“你這樣真好啊,以后做個笑星吧”,他感激涕零,認為自己的表演取得了成功,并將他人的意志當做是自己的目標。
其中有些觸目心驚的小點兒,比方說s君很愛繪畫,上幼稚園起就開始臨摹漫畫,國中上課時在筆記本上速寫臺上講課教師的圖。
/我喜歡梵高的藝術,不是嘴上說說的喜歡,而是我看他扭曲的星空,看他色澤濃麗的自畫像,看他卷曲的線條,看他濃烈的用筆,幾乎要痛哭流涕了,我深刻地意識到他眼中的世界與我眼中的世界是一個樣的,啊啊,我大概也病了吧,還是說透過厚重的殼看外界,連視線都會變得扭曲起來?/
他羞澀地將得意之作送給村山君看,過了多年兩人依舊維持朋友關系,s君沒有密友類的人物,只能通過時間長短衡量友誼的純度,從此看來村山君與他是最好的朋友。
[分享未曾同他人吐露的心聲,展示得意之作——]織田作之助不知為何,想到了d先生,他想到d先生的通訊,偶爾一兩封信件里的人,他說了實話,把自己的殼隔開,剖出血肉,讓人看他鮮血淋漓的靈魂。
是指在自己面前這么做嗎?
我當時的回應是——
“人性。”夏目漱石聲音沉郁,猛地擊破織田作之助的聯想,他的切入點大而巧妙,談論人性。
好吧,這其實被人談遍了,你看,s先生認為自己是甲蟲,那么他是甲蟲嗎,還是說他是人?
有學生說:“s君當然是有人性的,不如說他只是個過分膽小的人,才會帶面具。”
“他代表了人性中善的一面,只有極其善良的人才會想要迎合所有人,才會小心翼翼地活著,而那些嘲笑他的,無疑是在霸凌。”
[不,不對。]織田作之助卻想,[并不僅僅是那樣,這篇文章更深層的意思是……]
“你注意到一點了嗎?”夏目漱石疲憊地說,“s君的指代只出現過兩種,我與他們。”
“?”學生一愣,不太懂他的意思。
“正常人的話,不會只有我與他們的,往往是,我、我們、你們、他們。”他說,“他觀察人的視角站第三人稱視角,就算是在描述自己的家庭、學校、生活場所、工作場所都一樣。”
“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社會中的一員,想要融入人世,實際上卻站第三視角,他是甲蟲,其他人是人類,作者或許有這樣的意思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