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已被風霜摧折的避風港,已經物是人非的窩巢,他學會愛和悲歡喜怒的地方。
他深深地吸著氣,胸腔因為過度激烈的情緒波動而有些痙攣的疼痛。
他應該怎么做
從小到大,他只知道應該做第一,應該努力背負起這個家的擔子。林望是警官,但是對孩子們很溫吞。林水程記得林望對他唯一一次發火,是因為發現他在被窩里打著手電筒背書,因為那樣會破壞視力。
他很清楚林望不要求他成為多厲害的人物,拿到多高的名次,林望反復對他們說過“你們兩個孩子,只要走正道,以后平平安安、快快樂樂過日子,就好。”
但是他依然想當第一。
年少時刻立下的誓言依然鮮活如初,讓他愛的人們驕傲,這個愿望是這樣光明而簡單。
可是當他愛的人們都離開了他,那他應該做些什么
“我不知道應該怎么做。”林水程神情沒有很大的波動,但是眼淚不斷地掉出來,聲音哽咽,“你們都不在了,我不知道應該怎么做。爸爸,我沒有跟你說過,我真的很累。要是你們還在就好了。但是等等還在,我沒有辦法去找你們。”
“等等他很好,醫生說他的腦神經區域活動加強了,可能很快就能醒過來了。六年了,等等出來可以直接念大學了,他自己肯定還反應不過來。”林水程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平靜下來,“我想等到那一天,但是不知道還能不能等到。”
“爸,對不起,這么多年沒有來看你和爺爺。原本我打算之后回來的,或許會帶一個人一起,但是現在沒有辦法了。”林水程低聲說,“對不起。”
遠方傳來直升機的聲音,還有仿佛驚雷一樣的對地廣播,從空中滾過朦朧的警示的話語,仿佛要驚動一整個墓園的亡靈。
林水程不再說話,他把剩下的紙錢都投入了火堆中,默默注視著它們燒完。泛黃的紙錢仿佛要跟著火焰一起升騰,熱氣撩著人的眼睛,眼底的淚痕蒸干后,只剩下干干的、灼熱的疼痛。
等到那一點零星的火焰熄滅之后,他站起身來。
“林水程,這里是航天局與警務處向你說話,你已經被我們包圍了,立刻舉手走到主干路上”直升機上空的聲音依然如同滾雷陣陣。
刺眼的燈光掃過來,林水程伸手擋了擋,他用眼角余光看到,直升機上噴涂的標志的確是警務處和航天局的。
他啞著聲音問“國安九處呢”
風雪聲中,他的聲音都淹沒在嘈雜的直升機聲音里。
林水程轉身快步跑了起來。
“站住林水程,不要再做無意義的抵抗這是最后一次警告”
林水程不再理會,他用盡全力往墓園深處奔跑著,穿過各種各樣高大或低矮的墓碑。烈士墓園地方闊大,四面環山,墓碑群里更是錯綜復雜,直升機沒有降落的地方,只能下繩梯讓人搜捕。
直升機的光束追著他,越來越多的飛行噪聲充斥著陵園上空,探照燈照白了半邊天。
林水程沒有明確的目標,他只是隨機挑選著方向奔跑著,盡量躲避他們的視線。刺耳的廣播聲讓他的心臟沉沉跳動了起來,耳鳴聲一陣一陣,鼓膜疼得仿佛要炸開。
沒有吃藥的后遺癥偏偏在這個時候浮現了,林水程開始看不清路,他一睜眼,眼前全是虛浮無意義的幻象和聲音。他的思路一下子斷了,仿佛天地空茫,他一下子不知道自己是誰,又要往哪里去,整個人像是突然被斷掉了電源的機器人,腳步突然就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