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的注意也轉回柳竹秋身上,那么腌臜的東西看一眼也覺惡心,這溫孝廉儀容整潔,明顯很愛干凈,此番為救人竟不惜用嘴為嬰兒清理惡物,大愛無私的精神真乃菩薩轉世。
柳竹秋連漱二三十遍,嗅覺味覺總算恢復正常,摸索假須也還粘得牢靠,這才撐著膝蓋吃力地站起來。
張魯生已將孩子交給丫鬟抱回屋內,空手走到她跟前,等她起身便撲通跪地,一個八尺硬漢竟哭成了淚人。
柳竹秋忙去攙扶,張魯生不肯起來,哭道“我和賤內盼這個兒子盼了十幾年,尤其是賤內,為保胎不知吃了多少藥遭了多少罪,此子若有失,非連她的命一塊兒送掉。溫孝廉救了犬子,等于救我全家,大恩大德,張某殺身難報。”
說罷硬要磕頭謝恩,柳竹秋死死攔住,勸解“張兄向來待小弟不薄,小弟幫你是應該的,何必說這些見外話。”
張魯生拽著她的袖子歉疚“我這非是見外,實是羞愧。剛才在前廳那些話你只當我沒說,從今往后凡是你的事我必不推脫,就是拼了這條命也會幫你。”
柳竹秋感慨萬千地扶起他“吉人自有天相,張兄實在多禮了。”
她覺得“吉人自有天相”這話用在自己身上也很恰當。
人有好心,神有感應,上天定是想幫助她才為她了救人的機會。
張魯生奮力圖報,將她的委托當成自家要務辦理,動用手中所有權限查詢,五天后遞來一則信息。
田真去年七月間在昌平州購得兩塊土地,都是賈令策低價轉給他的。
這是筆正當的地產交易,不能用來證明二者間有勾結,然而天意再次站在了正義一方,接到這條情報的第三天,朱昀曦為柳竹秋送來點石成金的好消息。
“家父有意微服會爾,本月明德書院詩會日,留意左近”
卻說昨天慶德帝閑暇時問左右近來民間是否出了好詩句。
錦衣衛和東廠也負責采集人文逸樂等訊息,呈遞了一些文人們新做的詩詞作品供其御覽,其中就有溫霄寒的一篇駢文清湖春游。
慶德帝看后夸贊“這溫霄寒不僅擅長詩賦,連駢文也寫得如此精美,真似諫果回甘,風流而有余味。”
言罷凝神良久。
莊世珍善揣圣意,進言“萬歲爺賞識此人,何不召他入宮覲見。”
慶德帝說“他和賈棟的官司未了,朕這時召見他恐惹非議。若有機會,朕倒想微服出宮,以平民的身份會會他。”
莊世珍機敏獻計“聽說溫霄寒每月都會參加明德書院的詩會,并且風雨無阻。”
慶德帝聽后微笑不語,沒有當場拿注意。
在場的一名宦官是陳維遠的干兒子,也是太子安插在皇帝身邊的眼線,事后立馬做耳報神向陳維遠報訊。
朱昀曦提防父皇會去見柳竹秋,忙命人遞信給她,希望她抓住這個面圣的好時機。
柳竹秋大為驚喜,那清湖春游是當日與太子游北海后所作,文中“船外碧玉浮波,粼光碎如玉玦。金杯中琥珀琉璃,聞香已醉。美人含情凝眸,微微一笑間朱顏酡、夭桃燃,足可療饑矣。”一句正是描寫她與朱昀曦親熱的場景。
思及此處她當著瑞福破口大笑,扶住桌沿幾乎直不起腰。
瑞福莫名驚詫,問她為何這般高興。
柳竹秋擦著眼角的淚水笑道“假如你犯了一樁會被誅九族的大罪,皇帝不但不罰你,反倒夸獎,就問你會不會得意忘形。”
慶德帝讀她這篇駢文,相當于親眼看著她輕薄自家寶貝兒子,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占便宜的事嗎
她樂呵夠了,隨即想到如何利用田真和賈令策的土地買賣整死他們,在詩會那天提前一個時辰來到明德書院附近。
今日天陰,半路上大雨入注,到那兒時雨勢依舊,正是颼颼飗飗搖碧樹,淅淅瀝瀝落薔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