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能不能再多聽我說幾句?”
“你說。”
“你以后別太嚴于律己了,遇到安身立命的機會時努力爭取是沒錯,但有了難處也該為自己找找借口,圣人都說遇事當量力而行,已經盡了最大努力還要自責,這是佛家最反對的我執。”
“……這些道理你是從哪兒學來的?”
“有些是尤媽媽教的,有些是書上看來的,最近我跟著仇兒聽先生講《論語》,真怕你像子路3一樣‘不得其死’4。”
聽到這句柳竹秋驚訝失語,陳尚志急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是詛咒你。”
她馬上搖頭:“不,我沒怪你,其實很久以前有個人也對我說過同樣的話。”
這人就是孟亭元,當年柳竹秋剛上學時在孔子眾弟子中最喜歡子路,因為他坦率豪爽,正直守信,事親至孝,交友至信,急公好義,耿直無私,處處與她的脾性相合。
孟亭元知道她的喜好后教導:“交友可擇類己者,志趣相投方得長久。學習當選異己者,取長補短完善自身。你的性子與仲由是一路的,好勇近乎野,如快箭離弦,求猛不求穩。若不收斂,來日必遭傾覆。”
他不止做出準確預言,還一次又一次幫助她懸崖勒馬,縱觀過往都該算她的貴人,可他為何非要與奸宦為伍,站在敵對陣營呢?
陳尚志看柳竹秋不斷走神,以為她仍在為惠音被捕一事內疚,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袖子。
“季瑤,你為大姨難過可以,但別責備自己了,剛才那些話也莫對其他人說,尤其是太子殿下。我想他現在一定很傷心,人在過度悲傷時不太辨得清是非,總想找個對象發泄才會好過。我怕他聽了你的話,順勢把氣撒到你身上,那樣你就太冤枉了。”
柳竹秋忽然醒悟她撿到的不是天真懵懂的小可憐,而是深具慧根的良友,感激地點頭:“我懂的,謝謝你裕哥。跟你聊完我心里舒坦多了。”
陳尚志欣然一笑:“那你以后有煩惱也可以跟我說,我的嘴一定比孔光5還緊。”
他的穩重令人踏實,柳竹秋放心交代起隨后的行動。
陳尚志也盼望見一見惠音,天黑后隨她去往昭獄,戴上帷帽扮做傻子被她領進惠音所在的囚室。
這次她吸取蕭其臻的教訓,讓張選志將當值的獄卒全換成親信,嚴防有人竊聽。
惠音見到柳竹秋閉目嘆氣:“大人,你不該來啊。”
柳竹秋本來還在想怎么她解釋上次女裝探訪的事,聽她說話像是認識自己,驚奇求解:“師太知道我是誰?”
惠音微笑:“大人曾隨蕭大人在保定牧守,貧尼化緣時數次在街頭遇到你,那天見面就知道是你了。”
柳竹秋嘆服于她的心量智慧,合十道:“師太修為上乘,我再沒什么可說的了。今天來只為讓你見一個人。”
她揭開陳尚志的帷帽,讓他轉向惠音。
“他叫陳尚志,是陳閣老的長孫,外公是當年東昌府聊城縣石羊村的黃員外。”
惠音眼神略定,加意打量陳尚志,身上終于有了一絲人間煙火氣。
“……他們長得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