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昀曦知道她與蔣媽情同母女,無論如何得盡力搭救,每天面圣時都仔細察言觀色,想找適當的時機討饒。
他還沒等到機會,這日先遭皇帝詰問。
“蔣少芬是萬里春的事,溫霄寒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慶德帝并不在乎溫霄寒知否知情,再專、制的帝王也不會指望如此聰明的臣下能百分百老實。
他在意地是太子有沒有伙同外人欺瞞他。
朱昀曦謹慎道:“兒臣事后多次審問他,他都說不知道。”
慶德帝輕嘆:“罷了,姑且信他吧。”
這話分明是懷疑的意思,朱昀曦忙替柳竹秋辯護:“溫霄寒多次奮勇救駕,兒臣相信她是忠臣。”
慶德帝笑道:“忠臣也分好幾類,有些人要相處久了才看得出他效忠的是你還是你手中的權力。”
區分這點很重要,至高無上的天子也渴望不離不棄的情義,否則被所謂的“忠臣”誘做傀儡,結局就是鐵打的皇位流水的皇帝。
朱昀曦感覺父親不太重視蔣少芬的生死,大膽請示:“父皇,關于萬里春,您打算如何發落呢?”
他一開口慶德帝便算到他想干什么,淡然道:“此人并非大奸大惡之徒,但屢壞國法,最后還得明正典刑啊。”
“……眼下很多百姓在為她請命,若殺之恐傷民心。”
慶德帝微笑:“越是多的人替她求情,越不能法外開恩。我們得讓民心隨著朝廷走,若就此妥協,置律法綱紀于何地?再有甚者,往后激起更多人效尤,朕還如何統御萬民?”
他放下手里的奏折,招手讓朱昀曦去到身側,語重心長道:“皇兒寬仁博愛,但遇此情形便于心不忍,實非治國之念。坐在這個位置上,目光得寬泛長遠,不能靠單一的標準判斷善惡對錯。朕最愛唐人徐夤的《日月無情》一詩,詩云:‘日月無情也有情,朝升夕沒照均平。雖催前代英雄死,還促后來賢圣生。’,皇兒用心體會,對將來執政大有裨益。”
皇帝說話時氣息漸促,胸口突然刺痛,嗓眼發癢,嘔出一口鮮血。
朱昀曦和近侍們都嚇壞了,忙扶住他。
慶德帝伸手想撐住桌沿,手指竟不受控制地蜷縮,久久無法展開,這可怖的癥狀給他不祥的預感,也許大限將至了。
朱昀曦待皇帝病情穩定方告退返回東宮,進入寢殿陳維遠忙閉門進諫。
“殿下不可再替蔣媽求情,也莫向陛下夸獎柳大小姐了,她已功高震主,您再在陛下跟前表現出對她的信賴只會害了她。”
上個月李選侍產下一子,朱昀曦向慶德帝獻上柳竹秋“吉夢兆麟兒”的計策,受到皇帝采納。
李選侍獲封太子嬪,有“天命貴子”加持,地位得到極大躍升,竇嬪果有收斂,竇家人的小動作也少了許多。
之后柳竹秋又在皇陵救駕,使得自身在朝中的名望進一步攀升,人人都相信她將是下一任輔弼重臣。
一些見風使舵的人已開始賣力巴結,有識之士也在向她身邊聚攏,但以官場規則看,這提前展露的旺相實非好事。
帝王對臣子的重用和提防是相生的,如今慶德帝龍體抱恙,定會考慮身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