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德帝為叛亂傷了神,接連兩日臥床不起。第三天上午許太后駕臨乾清宮,他勉力下床迎接,太后見了忙讓人扶他躺下。
慶德帝抱愧道:“兒臣近日病體疲乏,未能按時探望母后,請您見諒。”
許太后焦愁:“你是一國之君,身子比什么都重要,太醫們看了那么久,就沒瞧出你這是什么病?”
慶德帝寬慰:“都說是虛癥,只能耐心調理,兒臣本已好多了,前日唐振奇謀反,兒臣略勞累了些,病情便反復了。”
許太后叮囑他善加保養,說:“陳良機是兩朝老臣,為人忠謹,你且放心將國事托付他看管一陣子,好生養病吧。”
宮內的人員配置慶德帝早做了安排,唯憂外廷。
這次謀反清洗掉大批依附唐振奇的官員,中央地方都得大換血,內閣也出現權力真空,該提拔何人替補,須細加斟酌。
許太后建議他從本次平叛的功臣中挑選,由此將話題扯到溫霄寒身上。
慶德帝知道這是太子向許太后撒嬌之故,回避道:“朝堂之事母后不便過問,兒臣自會處置。”
許太后一生恪守婦道,沒想過觸犯祖制,多年來初次跟兒子聊到大臣的事便受教訓,心里很不快,說:“要是別人哀家肯定不管,但這溫霄寒與哀家也算有緣。當年他為安國寺題的那篇序極是精彩,你姑姑也說他是天縱奇才。哀家想他為朝廷屢立大功,前日犯錯也旨在救駕。昔年陳湯1矯詔平定匈奴,漢元帝不也沒處罰他嗎?你若嚴辦了溫霄寒,定會寒盡天下士人心啊。”
慶德帝亦在為難:“兒臣不想重罰他,單就此事而言他的確其情可憫。兒臣擔心的是曦兒深受其蠱惑,對他言聽計從,將來讓此人掌權,恐致三馬同槽2之禍啊。”
許太后揶揄:“所以你就想把他招到宮里做宦官?”
慶德帝笑嘆:“兒臣那是一時之念,這種留罵名的事當然不能干。但得給個教訓,磨磨他的性子。”
許太后提醒:“你也別把他挫磨得太狠了。得想想曦兒之所以倚重他,是因為他追隨曦兒時只是個布衣。曦兒循規蹈矩,不同官員結黨,好容易培養了這么一個沒后臺根基的純臣,你得給他留點本錢。”
太監和官員在皇家眼中相當于家犬和野狗,家犬容易訓練,養熟一條野狗卻不容易。野狗能做的事,家犬辦不到,溫霄寒這種寒門出生,沒跟官宦大族結親的還是罕見的離群野狗,種子就難尋,是該寬容些。
慶德帝幾經考慮,準備罰溫霄寒冠帶閑住3,反省一年,許太后表示贊同。
他傳旨后召太子訓話,勒令他今后不許私下召見溫霄寒,理由是:“溫霄寒仗著你的寵信恣意妄為,你把他捧得越高將來他摔得越慘。你也是,為君者應海納百川,不能只青睞一個臣子,自今起你可多與大臣們交流,再篩選幾個有作為的青年才俊,留待日后委任。”
朱昀曦知道父皇已給足顏面,但求平安過關,誠惶誠恐地領旨,回去便命陳維遠趕緊將觀鶴園變賣,做出洗心革面的模樣讓皇帝放心。
當天柳竹秋接到圣旨,皇帝暫停了她的職務,但賜銀助其修繕伯爵府,雷聲大雨點小的處罰已遠較預估的輕。
她連忙上表謝恩,派人送信給親友,再親自去找陳尚志。
昨晚收到他的告白,她感受復雜。
被可愛的美少年愛慕是個人都會竊喜自得,但更多的是彷徨。好比撿到價值不菲的巨款,不想舍棄,又不能堂皇使用。
很多事都似這般一時半會兒辨不出子丑寅卯,陳尚志也沒要求她馬上表態,她決定暫行擱置,視其發展再做判斷。
昨天他擔心成那樣,脫險后應去打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