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團圓飯開始了。按梁氏馬氏老家的風俗,家族宴會時女人都不能與男人同桌。
柳家沒這習慣,柳邦彥想看著孫子孫女們吃飯,叫兒媳抱著孩子一塊兒圍桌用餐。
開席沒多久,柳堯哲對柳堯章說:“我在任上常聽人議論那忠勇伯溫霄寒,這次很想當面拜會,你這幾天安排引見引見。”
柳堯范也想巴結溫霄寒,馬上附和。
柳邦彥范慧娘笑容消失,悄悄瞟視柳堯章。
柳堯章冷淡拒絕:“他正奉旨閉門思過,不接待外客,我也許久沒見著他了。”
柳竹秋低頭吃菜,感覺二哥瞟了她一眼,接著聽他說:“他真喜歡我們阿秋?”
柳堯章不料他會在家宴上提這茬,斷然否認:“那都是謠傳,二哥別再提了。”
柳堯哲說:“謠傳也無妨,你跟他交情深,何不當回伐柯人,把阿秋說給他做妾。伯爵的妾室比一般小官的正妻還光彩呢,這樣既能跟他攀上親,又替我們家解了煩憂,一舉兩得。”
無恥算盤敲得知情者們心寒。
柳邦彥率先拍筷痛斥:“你出的什么餿主意?我柳家的女兒能做妾嗎?”
柳堯范認同二弟,不陰不陽勸父親:“老爺,以阿秋的條件做不了好人家的正妻了,不做妾,還想進宮當皇后不成?”
范慧娘真想還嘴:“你怎知你妹妹將來當不了皇后?”
柳堯章先氣悶接話:“大哥二哥,有件事忘了跟你們說。武英殿大學士蕭載馳很中意阿秋,已在除夕宮宴上向陛下請奏賜婚了,估計過不了多久賜婚的圣旨就會下來。”
大柳二柳夫婦目瞪口哆,范慧娘趁機出氣:“沒錯,再過不久阿秋就要嫁去蕭家做學士夫人了,我和老爺正思籌給她辦嫁妝呢。”
梁氏馬氏聯想到柳竹秋飯前說柳邦彥會分一大筆遺產給她,始信此事千真萬確的。嫁給內閣大學士,嫁妝可不得越多越顯得娘家體面嗎?
她們想不通這姿容俗艷,名聲敗壞的大腳小姑子何來這樣的齊天厚福,又嫉又恨,表面卻對她恭敬親熱了不少。
那瑯哥拈起花生米擲瑁姐,立馬挨了馬氏一巴掌,委屈得大聲哭叫。
馬氏一邊訓兒子一邊討好地向秀英和柳竹秋賠不是,再不敢炫耀生兒子的優越感。
柳堯范和柳堯哲也是,立刻變臉裝起和藹兄長,不住向柳竹秋說恭維話,還讓柳堯章請蕭其臻出來會面,覺得巴結不上忠勇伯,籠絡住做閣老的妹夫也很好。
眼看席上氣氛轉為融洽,柳邦彥雖對女兒與蕭其臻的婚事存憂,也以“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態看待,痛痛快快喝了兩杯酒,剛夾了一顆蝦仁放進嘴里,外面家丁急報。
“宮里來人了,叫老爺小姐出去接旨。”
家人們以為是來賜婚的,紛紛歡欣鼓舞。
柳邦彥領著柳竹秋來到正廳,柳竹秋怕被熟悉的太監撞見,故意曲腿走路,進門便深深埋著頭。窺見來的是生面孔,方才放心,跪下后聽內官朗聲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天道重陰陽,地道仰剛柔,人生天地以綱常為根本。生男如狼,猶恐其尪。生女如鼠,猶恐其虎1。咨爾柳竹秋,乃工部左侍郎柳邦彥之女,原出宦門,世代書香,聰慧善辯,頗富才情。然竟不修婦德,用心邪僻,其性野,其行亂,點染閨閣,敗壞世風,已惹圣怒。念爾父兄為朝廷效力多年,暫不予懲處。著爾為太后替身,賜法號凈塵,三日后前往宣府福寧庵修行。從此斷絕貪嗔癡,懺悔諸惡業,今生今世不得出寺。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