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之。”
她春云般的眼波涓涓流向他,柔聲喚著她為他取的表字。
“我不能逃走,就算這次是條絕路,我也得堅定地走下去。”
陳尚志眉頭更緊,難掩恐懼:“為什么?當年先帝命你去宣府出家,你也決定潛逃啊。”
“當年我還在冒用溫霄寒的身份,尚未將我的思想傳播給大眾。如今我已讓很多人了解并接受了我的觀念,算實現理想了。如若逃亡,那些反對我的人定會將我抹黑成叛國者,以此推翻我的言論,我絕不能讓他們得逞。”
“可是……如果陛下判定你有罪,從重處罰你該怎么辦?”
“那我也得受著,總之不能破壞人們寄托在我身上的信念。”
陳尚志難過得兩眼嚼淚:“你是要效法蔣媽和孟先生,舍身證道嗎?”
見柳竹秋默認,他垂頭流淚,壓抑地低泣數息,抬頭保證:“你放心,你若有事,我會替你出版這本文集,然后繼續宣傳你的學說,直到我死的那天。”
少年已蛻變成長,溫柔體貼的沃壤長出的愛苗往往能結出知音碩果,他欽佩柳竹秋,也欽佩她的理想事業,愿意為二者獻身。
柳竹秋無限欣喜地摟抱他,心疼內疚緊跟著到場。
“對不起,每次都要你遷就我。”
剛建立親密關系那會兒她偶爾還會在陳尚志身上尋覓朱昀曦的舊影,在充分感受到前者的包容理解之后便徹底擺脫了那種若有若無的缺失感。
有了比較才清楚,純粹的相愛應該是輕松舒暢的,好比穿著最舒服的衣服,只需要干凈柔軟的面料和簡約合體的裁減。
如無意外,她希望同他白頭到老。
陳尚志用力回擁她,兩個人的體溫迅速穿透衣衫交融在一起。
“是我沒用,不能保護你。”
他失落又向往地說:“假如我有表哥的權勢就能成就你了。”
他從不在意被當成替代品,還遺憾自己這個贗品太弱小,配不上愛人的需求。
柳竹秋搖搖頭:“千萬別這么想,假如你生在那種權勢下,就不會長成我喜歡的樣子了。”
她捧起陳尚志的臉,仔細擦去上面的淚水,使勁親了幾口,再用甜蜜的微笑感染他。
“我剛認識陛下時以為美麗的皮囊能遮蓋壞脾氣,后來方知可愛的性格才是最迷人的。現在想想他應該是你的替身,只不過比你先出現。”
一個月后的黎明時分,他們在通州張家灣碼頭靠岸,天下著小雪,山巒成玉丘,長風響瓊枝。
柳竹秋剛登岸,便被宮里派來的車轎接住,她請求先回家看望三哥亦未獲得準許,便轉而交涉:“陳小少爺許久未歸家了,陳閣老來信說很想念孫子,請送他去陳府吧。”
陳尚志先跟她商量好了,見內官應承,便聽話地另乘一輛車出發。
一行人朝北京城前進,到十里長亭處遇一人攔截喊話。
“請問滎陽君在車上嗎?”
柳竹秋聽這聲音很像學生張體乾,又比記憶里的粗沉,推開車窗觀看,還真是他。
這小子今年該滿十九了,身量比最后一次見面時高壯許多,披著墨色斗篷,頭戴奓檐帽,身上已看不出少時的調皮勁兒,氣質穩重干練,全然是大人模樣。
“體乾!”
她歡快招呼,張體乾聞聲后驚喜上前,不避地面泥污,端正地跪下朝她磕了三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