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燈火通明,長堤上依稀能看見皇城檐角,王錚道,“今夜有要事外出,不必你伺候。”
白菘還是不肯,洛鐵衣抱劍開口,“中秋節,丞相和陛下一起過,你走。”
白菘恍然,想想也不再說什么了,到這時,才忽而明白,主上為何每年中秋節都不在府中,也不帶下人。
他便不再爭執,取了銀兩,直接回家了。
宮中正開宴,因著是女帝,無需避諱,男女同席,幾乎各府都帶上了府中適齡女子男子,女子是為挑選侍讀入宮伴駕,男子則是為選后宴鋪路,如果今夜便能得陛下青眼,那就再好不過了。
沒有專門的歌舞,都是各家嫡女嫡子獻藝,只是一則中秋節對陛下十分特殊,諸臣難免束手束腳,二則陛下今日未帶面具,放眼過去,都是呆呆坐著的人,無論男女老少。
陸子明修道,道心彌堅,算是少數幾個比較清醒的。
陛下半撐著腦袋看歌舞,仙人玉姿中帶著瀟灑恣意,又因那一雙鳳眸專注地凝視著,似乎是在欣賞,又似乎是在出神,整個人似明珠,壓得這金碧輝煌的含章宮也暗淡三分。
坐在這兒,便是盛世風流天潢貴胄,加之才學卓著,通身都是扶危定傾,達觀從容的氣度,堂下的男子女子,誰人不是心綺神搖,若是微微一笑,便要亂了琴音,舞步。
朝堂大員們定力稍好,席上頻頻出言提醒兒子女兒,休要直視龍顏,休要失儀,不定多少人后悔帶兒子來參加中秋賜宴了。
“丞相到。”
唱喏聲由遠及近,崔漾略抬眸。
殿外緩步進來一名青年,身著青衣常服,身形清俊修長,面容與女帝有三分相似,卻似巖崖青松,立于山石上,看霧山云海,自有一股巋然淡定的氣度,叫人不由自主也跟著沉靜下來。
王錚上前見禮,“臣自濮陽來,有政務秉明,可否請陛下移駕宣室。”
崔漾應允,朝百官道,“諸位好飲,明日沐休,攻魏王之事,到梁煥信報到了再議不遲。”
另外提筆點了一份名單,“選中的姑娘后日便入宮罷,宮中自有宮女伺候,除隨身衣物外,什么也不必帶。”
群臣應聲稱是,起身恭送圣駕。
崔漾放了洛鐵衣假,叫他回營休息,與王錚一前一后走著,想著宮中有個南頌,便朝王錚道,“去丞相府罷。”
王錚應是,方才要往回走,已被她攬住腰,拔地而起,頃刻便躍出了樹梢,勁力帶起落葉,風帶起落葉和晚風,兩人衣袍相疊,身側是冉冉騰空的各色燃燈。
她勁力延純,不過半刻鐘,便出了皇宮,落進了丞相府的前院里。
甫一落地,崔漾身形便晃了晃,幾乎摔倒,王錚扶住她,將她帶進后院,讓她在竹椅上躺下來,取了一方薄毯,搭在她身上,倒了一碗茶,見是涼水,便又去廚房里生火燒水。
崔漾將毯子拉到脖頸下遮蓋嚴實,視線環顧一周,偌大個丞相府,實則里面只有一進的院落房舍,原來前后的屋子和花園池子都被推平了,全換成了菜地。
眼下是秋季,正是收獲的季節,蔬果蓬勃,只不過這位丞相不愿用糞土澆灌,所以地里的白菘、瓜果、菽豆個頭都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