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喊聲和叩拜誠心誠意,侯萬疆從這千余人身上掃過,他閱人無數,自知這些是真正的貧苦百姓,也看得出前一刻還因創口疼痛幾乎無力的人,服用藥物后,不到兩刻鐘就疼痛盡去,站直了腰桿。
難道是他錯了,世界上當真有神藥,能包治百病,得往上尊敬拜服,遷居西宮,讓出主宮的安慶太子司馬慈,當真是來消除病痛的救世神?
醫師將最后的藥物給了一位傷重垂危的病患,溫聲道,“抱歉啊諸位,今日神藥沒有了,明日趕早,抱歉了,鄉親們都回去罷。”
堂外一片焦急的痛吟聲,卻無人硬闖鬧事,只紛紛跪地,叩請神藥降臨,等那醫師關了醫館的門,也并不離去。
菽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雨滴越來越急,病患們攏了攏破爛的衣衫,悉數擠去屋檐下,侯萬疆大聲道,“下暴雨了,都回去,明日再來。”
疾風驟雨,叫這些或是受傷或是重疾的人打著哆嗦,一個被火燒傷的男子抖著嘴唇回稟,“求藥的人太多了,就算是明天一清早來,也不一定能求到,在這里等一夜,還有些希望。”
又忍不住道,“有不少有錢人家叫下人換了裝扮來一起搶哩,要不是圣君恩慈,神藥哪里輪得到我們這些白丁賤民。”
滿目瘡痍痛苦,淋著暴雨也不肯離去,這一幕落在侯萬疆眼里,震動并不比戰場上尸山血海少。
侯萬疆沒接病患遞過來的藥丸,回了轎子,看向許秋暝眸光銳利,“原來先生是‘神仙’的說客,倒是揚得一身好名。”
引他來南街昭行醫館的目的,叫人不得不生疑,侯開垂在腰間的手已不自覺握住了佩劍。
“恕許某直言,在下只看到了百姓對神藥的依賴,數千人里十個里面有一半昨日前日都來過,眼下正是農忙時節,荒廢著家里的田地,每日在各處醫館求藥。”
許半山手中蒲扇不緊不慢,“既然是神仙,當愛憐蕓蕓眾生,如何還有世俗君王之爭,若當真是神仙賜藥,大可將神藥交予越王才是,何須再出一個圣君之。”
侯開遲疑,侯萬疆盯著許秋暝,“既不是說客,先生領著老夫過來,是何意?”
寄奴牽了一架外觀簡樸的馬車來,許半山下了轎,“將軍勿急,請。”
侯萬疆吩咐侯開,“數千人里,有一半以上并非不治之癥,這一半里還有一半甚至身體康健,沒有病癥。”
侯萬疆點了幾個人的名字籍貫,吩咐侯開帶人去查。
侯萬疆曾管著十數萬兵馬,許半山并不意外老將軍的觀察力,反而敬服他的沉穩銳利,若非主上來信提點,多番叮囑,只怕他亦很難拒絕如此‘神跡’,畢竟神藥的效果是顯而易見的。
侯萬疆見了這一場盛況,卻依然十分冷靜,短短不過兩刻鐘,便自數千病患里發現了端倪,心思之縝密,實是不亞于秦牧的一員良將。
如若能收歸至主上手下,與秦牧、徐令并列大成三將星,何愁天下不平。
許半山已打定主意,要為陛下策反這一員大將,車上卻不露口風,只沿途路過幾個村舍時,叫老將軍看清楚萬溪村里不務農事,吃下神藥后或是倒地便睡,說是瘋癲狂悖的農人。
因為搶奪神藥,斗毆傷亡的事件屢見不鮮,但只要誰說一句神藥不好,群起攻之,哪怕柳征用上三王子府的令牌,癲狂了的人也絲毫沒有畏懼。
禮儀、法度已不在這些人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