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村已經遭殃了!”
“倭賊來了!”
狼煙和凄厲驚恐的喊聲,叫人知道,那是比洪水猛獸更讓人恐懼的存在,崔漾在心里估算著距離。
這里離江域遠,離倭賊的島嶼更遠,但北地濱海蕭國、舊宋、魏地,歸入大成前便有不俗的水師實力,江淮謝蘊打擊倭寇海賊的力度素來都是最重,要劫掠這些地方,付出的代價重,唯有越地濱海的州郡,許多州府聽之任之,雖有宿琮領兵御敵,卻也敵不過倭賊穿篩子一樣的燒殺擄掠。
倭賊與突厥一般,劫掠一通立刻回撤,陸戰,水戰實力不足,就會成為倭賊肆意欺辱的對象。
鑼鼓聲急促,陸家村比清水鎮更往東,村子里都是婦孺小孩的哭聲,雞犬不寧,農人們顧不上農具,收拾東西裝上牛車要逃亡,幾位老人靠著家門抹淚。
里頭就有陸言允背她進村時遇到那位老伯,年紀雖大,腿腳卻是利索的,精神也不差,但絕比不過倭賊的快馬,加之年紀大了,受不住奔波,現下已把家中的財資散給鄉里人,叫他們一并帶走,自己留下和倭賊同歸于盡。
陸言允快步往家走,“早年倭賊來過一次,不過百人,這次足有千余人,那時候村子里還有青壯年,也未能逃過倭賊的彎刀,這次更沒有可能。”
院子里兩個小孩淚眼汪汪,卻十分懂事,沒有哭鬧,陸言允套上板車,把母親和伯父背出來放上,兩個小的捆在桅桿上,院子里旁的雞鴨魚什么也不要,只取了棉被,孩子的厚衣服,以及能帶的,不容易發霉變質的黍米和菽豆。
又把一貫銅錢遞到崔漾手里,“走山路,去清水鎮,過了清水鎮也不要停下,往都城去,現在越地歸入了大成,倭寇如果打到陵林,大成不會不管的。”
看樣子是還不知道她的身份。
亦或是偽裝?
崔漾不語,現在并沒有時間管這件事,只她也不需要太費心,無論他什么目的,于她來說,都是一樣的。
見她不接,也未動,知時間不多,陸言允聲音嚴肅了許多,“你沒聽報信的叔伯叫村里的女人早早自絕,陸家村這樣貧窮的小村,沒有多少財物可劫,倭賊是沖著村子里的女子來的,你這樣的樣貌,倘若被劫掠,必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快走。”
院子外都是女子小孩的哭聲,約莫知曉逃不過倭賊的兵馬,哭聲越發絕望。
這村子半個時辰能從村頭走到村尾,崔漾住了四個月,又發生了一些事,村子里有些什么人,能做多少事,她心里清楚。
崔漾取了長弓,背上箭筒,走出院門,見柳媼昏倒在路邊,柳家姑娘正不住搖晃痛哭,上前把人救醒了。
柳媼見到女兒,還沒來得及高興,便聽說倭賊來了,五六日來沒能睡一覺,這會兒心口不舒服,才一下梗住起氣,暈了過去。
醒來先看見了周家姑娘,急勸道,“生成你這樣,還不跑,留下這,便是上了吊,你這尸身也是保不住要受折辱的,周家姑娘,你快走罷。”
說完就哭起來,邊哭邊咒罵,她一個婦人,又無牲畜拉車,女兒擔驚受怕地回來,本就發著熱,她這一家子是無論如何也逃不走的,就算逃走,沒吃沒喝沒住的,也每個傍身的地方,早晚都是餓死,或是山賊害死。
街上紛亂,又都漸漸聚集來了陸家門口。
放眼望去,似這般或是病弱,或是拖家帶口的女子,竟占去了全村一大半,許多都帶著孩子來托付陸言允,請他帶著孩子跑。
“小陸,帶上我家兩個娃吧,他們年紀小,又瘦,放在車上也不打緊。”
“言允,也帶上我家的吧。”
哭著求著,只看見牛車上躺著的兩個老人,兩個小孩,知這裝得滿滿的牛車也不定能跑得過倭賊的軍馬,孩子沒有活著的希望,頓時都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