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感知到他的注視,李含章微微掀開眼簾。
稚澈的桃花眸依然蒙著水霧。
說起話來,也含糊嬌懶:“作什么瞧我?”
梁錚撤回目光,望著腳下的路。
他低聲:“看你困不困。”
她睡著時呼吸清淺,聽著令他十分安心。
李含章吸了吸鼻子。
困嗎?好像是有一些。
梁錚好熱,將她烤得懶洋洋的。
他身子也好硬,嚴實地堵住冬風,叫她一點冷也受不著。
可李含章沒有說,只收緊五指。
小手綿軟無力,仍象征性地捏了捏那縷發,像是為了確認他的存在一般。
“不困。”她搖頭,“我、我……”
“我還有好多話,要、要與你說的。”
“是嗎?”梁錚揚起嘴角。
他又轉眸,對上一雙微光爍爍的桃花眼。
小孔雀強撐著精神、小心翼翼地覷他,漾著幾分懵懂與欣喜。
讀出她眸中的澄澈,梁錚的心越發柔軟。
他溫聲:“要與我說什么?”
李含章眨了眨眼,字句在軟唇間打滾:“說……”
半點紅霞撲上面頰,她微瞇起眼,粉潤的臉蛋像一片柔軟的桃花。
“說、說你……”她支吾了好一會兒。
到最后,索性埋下頭,鼻尖蹭上梁錚的頸側。
聲音醺醉,依然嬌怯難掩:“說你……為何會喜歡我。”
梁錚聞言微怔,很快又浮出一抹笑。
“這是你同我說的?”他揶她,“明明是你要聽我說的。”
李含章悶不作聲。
仗著醉意,權當沒聽見。
梁錚不逼她,只抬了抬臂,將她的腿彎勾得更穩當些。
她好輕,像風,又像羽毛。
哪怕背負身上,也幾乎感覺不到重量。
唯獨在摟住她、觸碰她時,他才能自相貼的溫度中覺察到幾分真實。
如夢一般的——近乎奢望的真實。
“我啊……”
他慨嘆似地開了口。
一時卻也沒說出下文。
他是從何時開始注意她的呢?
注意到她的柔心弱骨、決定剝開她的鱗甲。
“我初見你時,也不大喜歡。”
“明明生得這么好看,脾氣卻臭得不行。”
梁錚的聲音融在晚風里,笑意淡得像破曉的第一道晨曦。
“我那時只想與你做表面夫妻,將圣旨應付過去。”
“但慢慢地,你的樣子有了變化。”
李含章好像確實是變了——與傳聞中嬌縱跋扈的玉清不再相同。
變得仁善、純真,不會差使弱者,不會拂人心意,會因簡單的幸福而露出滿足的笑容。
變得脆弱、孤獨,獨自將哭聲掩埋,留給他蕭索而傲立的梅影。
“后來我才知道,不是你在變。”
梁錚輕巧地邁過腳下的月光,在嘴角懸上一點微薄的弧。
“而是……那才是你。”
“是我終于看見了真正的你。”
熱烈、純真、嬌柔、溫良——這一切才是她原本真實的樣子。
“這世間再沒有比我更幸運的男人。”
是他有幸,與她相知相惜、被她吻過傷痕。
更是他有幸,能用余生來護她周全。
守住她的驕傲與純稚。
守住她絕無僅有的一片冰心。
梁錚低下頭,低懶地笑了笑。
“卿卿,你知道。上京從來都不是我的歸宿。”
他的聲音好沉,嘆息的意味卻比月色更輕。
“可與你成婚,我就在上京有了家、有了根。”
“我無需回頭,就知道你在等我。”
話語至此,梁錚再難說下去。
高大的男人哽咽著,淚光在眼底凝聚,藏起少年般的赧意。
會不會被她笑話呢?
在她面前掉眼淚,像什么話。
而且,方才她一直沒有回應。
是覺得他嘴笨、對他的心意不滿意嗎?